宗泽府邸的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忠魂在低泣。府邸深处的书房,残烛如豆,映着满室狼藉却又肃整的书卷,案几上墨迹未干,仿佛老帅昨日还在此秉烛疾书,筹划北伐大业。王棣身着麻衣,腰系白麻带,双眼红肿如桃,正领着宗泽生前亲信诸将与幕僚,小心翼翼地收拾遗物。
诸将皆垂首肃立,甲胄上的霜气尚未散尽,混着身上的风尘与泪痕,更显悲戚。他们的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扰了老帅的安眠,指尖抚过那些陈旧的物件,每一件都承载着宗泽的气息,勾起无尽哀思。书房角落里,立着一副斑驳的明光铠,甲叶上布满了刀剑划痕,肩甲处还留着一块深褐色的血渍,那是当年宗泽镇守磁州时,与金军死战所留。王彦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摩挲着甲叶,指腹划过冰冷的金属,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老帅穿着它冲锋时的灼热体温,泪水便又忍不住滚落,砸在甲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案几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奏疏,大多是宗泽恳请朝廷北伐、还都开封的上书,字迹遒劲有力,笔锋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刚毅,只是后期的字迹愈发潦草,墨色也时深时浅,显见得老帅晚年积劳成疾,已是强撑着病体落笔。王棣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奏疏,纸页边缘早已被翻得毛边,上面密密麻麻的朱批却寥寥无几,大多是朝廷“暂缓议之”“从长计议”的回复,看得他牙关紧咬,指节泛白。
“将军,这里有个油纸包裹。”王忠低低惊呼一声,在一堆残破的兵书下,发现了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物件。王棣连忙转过身,快步上前,双手接过。油纸触手粗糙,带着淡淡的桐油味,似乎是宗泽生前特意封存的。他颤抖着一层层揭开油纸,里面竟是一叠厚厚的麻纸,墨迹淋漓,有些字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正是宗泽的遗书。
“快,念给诸位将军听听!”王棣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将遗书递向王忠。王忠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展开麻纸,一字一句地诵读起来。
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臣宗泽,泣血上书官家:开封乃大宋根本,宗庙社稷所在,黄河为屏障,中原为腹地,弃开封则弃中原,弃中原则大宋危矣!臣自守东京以来,聚义军数十万,练将士,修城防,待的便是官家还都之日,挥师北伐,迎回二圣,收复故土……”
读到此处,王忠已是泣不成声,诸将更是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跪倒在地,恸哭声震得屋顶的瓦片微微颤动。
“老帅!老帅的心思,至死未变啊!”张宪捶胸顿足,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我等追随老帅,本欲随他渡河北伐,如今老帅归天,这还都开封的心愿,难道要就此搁置吗?”
王棣接过遗书,继续往下看,只见后面的字迹愈发潦草,甚至有些笔画扭曲,显见得宗泽写这些时,已是油尽灯枯之际:“臣年七十,死而无憾,唯恨未能亲见官家还都,未能亲手斩杀金贼,未能收复中原一寸土地……臣虽死,魂魄必守黄河,望官家念天下苍生,念列祖列宗,早下还都之诏,臣在九泉之下,亦当为大宋护佑……”遗书的末尾,只有三个遒劲的大字:“渡河!渡河!渡河!”墨迹浓黑,力透纸背,仿佛是宗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刻下的誓言。
王棣将遗书紧紧抱在怀中,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打湿了麻纸,与上面早已干涸的泪痕融为一体。“相公……”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您放心,棣定当将您的遗书呈送官家,恳请官家勿忘您的忠言,勿忘北伐大业!”诸将纷纷应和,誓言声此起彼伏,在书房中久久回荡,与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愈发悲壮。
就在此时,府邸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府中的肃穆。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府门前停下,随即便是传报声:“朝廷使者到——”王棣与诸将皆是一怔,连忙擦干泪水,整理好麻衣,出门相迎。
只见府门外,两名内侍身着绯色官袍,手持明黄绢帛诏书,正立于寒风之中,身后跟着几名禁军护卫,皆是神色肃穆。为首的内侍见王棣,宗颖等人出来,上前一步,沉声道:“宗公子,诸位将军,官家有旨!”
随后保持着宫廷礼仪,高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京留守宗泽,忠勇可嘉,守土有功,镇抚东京,退敌保民,厥功至伟。今特授门下侍郎兼御营副使,仍领东京留守,钦此!”
诏书的声音在寒风中传播开来,府邸内外的百姓、家丁、诸将皆是鸦雀无声,唯有风声呜咽。诸将听着这迟来的诏命,一个个热泪盈眶,心中既有对宗泽的惋惜,又有几分复杂的滋味。王彦握紧了拳头,心中暗道:“老帅一生所求,不过是北伐还都,如今朝廷终于授以重任,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那内侍宣读完诏书,将明黄绢帛递到宗颖手中,沉声道:“公子,大家得知宗老大人讣讯,悲痛万分,特再加恩旨。”说罢,又展开另一道诏书,继续宣读:“诏曰:宗卿薨逝,国失柱石,朕心痛惜。追赠观文殿学士,进阶官六级,赠至通议大夫,以慰其忠魂。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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