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还未等到三日后的冬至,便出了事。
那夜我刚躺在床上尚未入睡,忽被殿外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惊醒。
我心中一凛,急忙披衣起身,推门便见爹娘也已站在廊下,正凝神张望。
宫中巡夜的侍卫们疾步朝着主殿方向涌去。
此时,贺楚与云泽也相继赶到。几人目光交汇,俱是心下一沉:莫非,那位国君又惹出了什么变故?
“走,一起去瞧瞧,究竟出了何事。”娘亲当机立断。
我们齐齐点头,再无多言,立即向那灯火通明的主殿快步赶去。
主殿的大门紧闭,侍卫们守在门外不敢擅入。
门内传来北冥国君雷霆般的怒斥:“你竟敢摔碎朕的药罐!究竟是何居心?”
仁贵妃压抑的啜泣声隐隐传来,“臣妾只是不愿再见陛下沉溺于幻梦。我宁愿您清醒地恨我,也不要您在虚妄中爱着一个影子!”
“放肆!”北冥国君的呵斥声震的门梁簌簌作响,“你可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臣妾说得不对吗?”仁贵妃的声音突然带着一丝决绝的凄楚,“方才陛下拉着臣妾时,唤的是谁的名字?”
我心头一震,不自觉地望向娘亲。只见她眉头深锁,微微摇头,唇角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时,殿内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响动,似是案几翻倒,伴随着瓷器哗啦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贺楚脸色一沉,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抬脚踹向殿门!
“砰”的一声巨响,门闩断裂,殿门洞开。
他第一个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我们几人也紧随其后涌进寝殿。
殿内一片狼藉,药汁四溅,碎瓷满地。北冥国君衣衫不整,双目赤红地立在当中,仁贵妃则跌坐在他脚边,发髻散乱,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云泽留在最后,反应极快地转身,双臂一展便将门口欲跟进来的侍卫尽数拦下。
“退下!”
他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圣上家事,岂容外人窥探?”
随即反手便将那被踢坏的殿门重新掩上,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娘亲快步上前,轻柔地将仁贵妃从地上扶起,在一旁的矮榻坐下。
她自袖中取出素帕,仔细为仁贵妃拭去泪痕,又将散乱的鬓发稍微整理了一下。
仁贵妃忽然伸手紧紧抱住娘亲,将脸埋在她肩头,压抑许久的呜咽声再难抑制。
我悄悄上前,斟了盏温茶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只觉得眼眶发酸。
那边北冥国君见我们闯入,慌忙背过身去整理凌乱的衣袍,趿上鞋子方转过身来。
我悄悄打量屋内众人——爹爹面色沉郁,下颌紧绷。我自是懂得,任谁的妻子被旁人这般惦念,都难以接受。
而贺楚的双拳紧紧握住,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云泽立在门边,望着自己的舅舅,眼底满是痛心与无奈,毕竟这是他亲舅舅,如今却狼狈至此。
面对这满室狼藉与无声的僵持,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我爹。
他向前迈出一步,目光直视着北冥国君,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沈修谦!一国之君可以悲痛,但不能失态;可以迷茫,但不能失信于天下。
清醒虽痛,却能看清危机与责任,如今北冥倭寇虽退,但百废待兴,正需要一位明眸锐目的君主。
但你看看这满殿的狼藉,看看为你忧心如焚的至亲,再看看皇城外等待明君的万千黎民——你还要在这自欺的幻梦里,躲到几时?”
爹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击打在北冥国君的心上,他的脸骤然变得苍白,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龙榻之上。
娘适时地端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轻声说道,“表哥,忘忧草能暂忘痛苦,却也模糊了真实的悲喜,身为国君,肩上担负的是黎民苍生的重任,不该被药石消磨。”
北冥国君猛地抬头,脸上写满惊骇:“你们……都知道了?”
他颤抖着指向仁贵妃,“是不是你!朕的这些私密事,都被你说了出去!”
仁贵妃被他这般指责,泪水在眼眶中转动,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够了!”
贺楚一个箭步上前,拳头带着风声重重击中国君的脸颊。他踉跄着扶住龙柱,不可置信地捂住迅速红肿的脸。
“你看看你自己!”
贺楚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哪还有半点君王的样子?还需要萨仁说什么吗?但凡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分明!”
他一把揪住国君的衣领,迫使他看向满地狼藉:“这些碎瓷片,比你子民的苦难更让你心痛吗?那些虚幻的丹药,比等着你拯救的江山更重要吗?”
云泽急忙上前拉住贺楚:“楚大哥,不可!”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每个人脸上复杂的情绪。
这一拳,打碎的不只是国君的体面,更是这些天以来维持的虚假平静。
北冥国君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翻涌着痛苦与挣扎。我知道,此刻还需再添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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