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对森林之海确实知之甚详,他略作思忖,便将岛上情势娓娓道来:
“那森林之海幅员之广,不逊边陲重镇。
这些年来,流徙之民将中原农耕之术带来,开垦荒野、筑屋而居,已自成一方天地。
其中曾为官吏或身负技艺者,若所犯非重罪,多被安置担任杂役,颇受宽待。
而二皇子一脉——”他话音微沉,“十六年来,借着陛下未曾严加过问的间隙,早已在岛上扎下深根,如今势力盘结,俨然自成格局。”
我微微颔首,也将此次行动的深意与他点明:“此行要避开的,并非朝廷派驻的守岛官兵,而是二皇子布于岛上的耳目。”
我压低声音,“摸清他们在岛上的势力究竟多深,以及……贤贵妃对二皇子被囚之事,究竟作何反应。”
阿海闻言神色一凛,沉思片刻后:“属下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建议不如就搭乘官办补给船,堂堂正正登岛。
二皇子的眼线多安插在西岸私港与暗礁一带,对明面往来的官船反倒疏于防范。
我们正好可以借都督府核查流放名册及岛上资产的名义,随官船吏员一同登岸。”
“登岛后,”他声音压低,“便借清点屯田粮仓之名离队。岛西有片废弃盐场,属下早年结识的几位老乡还在那边当值,或可接应。”
我抚掌而笑:“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走,反倒比夜行潜踪更不易惹人生疑。”
三日后的破晓时分,我们随官船驶离台州港。晨光洒在甲板上,将缆绳的影子拉得细长。
我倚在船舷边,看海鸥追逐着船尾的浪花,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晨雾扑面而来。
阿海来到身侧,“按这个航速,明日晌午可抵东岸。”
官船在海上航行了一日一夜。
第二日曙光初现时,森林之海的轮廓终于浮现在海平线上。随着距离拉近,岛上错落的屋舍与缭绕的炊烟渐渐清晰。
“稍后靠岸,还请先生扮作书记吏。”阿海低声嘱咐,“码头上必有二皇子的眼线。”
船身轻轻一震,靠上了木质栈桥。
我抱着事先准备好的文册跟在官吏身后,眼角瞥见码头货堆旁几个看似闲散的身影——其中一人正仔细打量着下船的每一个人。
“分头行事。”在与官吏交接名册时,我低声对雾影郎们下令,他们借着搬运文箱的由头,三三两两融入了往来的人流。
阿海引着我穿过喧闹的市集,在转过一个堆积渔网的拐角后,迅速闪入一条窄巷。
“有人跟着。”他忽然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向檐下阴影。
两名男子快步从巷口经过,腰间短刃在阳光下一闪而逝。
待脚步声远去,他轻声道:“盐场就在前面。”
我们绕过几处半人高的盐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海腥气。
前方空地上,几个赤膊的盐工正在翻晒盐巴。阿海带着我闪身进了一间石屋。
“这是盐丁值守的地方。”他侧身让我先进,随手将门扉掩上。
我踏入昏暗的屋内,尚未适应光线,忽闻深处传来一声沙哑的质问:
“是谁?”
“是我,阿海!”阿海上前一步,压低嗓音应道。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响动,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汉子从里屋走了出来。
海风在他脸上刻满了沟壑,那双被盐渍浸润的眼睛在看到阿海时骤然亮起。
“好小子!”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阿海肩上,激起一阵尘屑,“怎的突然摸到这盐碱地里来了?”
阿海笑着揉了揉肩头:“亮叔,这位是平阳城来的先生。”
“平阳城来的先生?”亮叔脸上掠过一丝犹疑。
阿海从容接话:“先生精通医道,此番登岛是为编纂《北冥本草》,若方便,在岛上挂个药官虚职也好行事。”
“药官?”亮叔眉头紧蹙,“如今这岛上,朝廷派来的官差反倒成了最碍眼的存在。先生还是慎重考虑。”
我故作不解:“这是为何?”
他苦笑着摇头,“二皇子明面上客客气气,可盐场、矿脉、良田,哪一处不是被他的人攥在手里?”
窗外传来运盐车的吱呀声响,他警觉地收了声。
待那声响远去,才压低嗓子道:“上月有个新来的巡盐御史,不过三日就染了怪病,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就连我们去盐场例行巡查,也被守卫拦在门外,说是‘二殿下有令,闲人免进’。”
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压着怒意,“在北冥国土之上被当成外人,这差当得……实在窝囊。”
阿海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开口道:“不瞒亮叔,我们此行正是要查清二皇子在岛上的底细。”
亮叔闻言神色顿时凝重,引我们往屋内深处走去。他拨开墙角的草席,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进来说话。”
狭小的密室里只点着一盏鱼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三人脸上跳动。
亮叔压着嗓子道:“岛上但凡有点本事的流人,几乎都被二皇子收入麾下。西岸那边……”他喉结滚动,“每月总有不明船只靠岸。”
“可看清是什么人?”我追问。
“浪人打扮,腰佩长刀。”
亮叔眼底泛起忧色,“二皇子的人与他们往来密切,弟兄们私底下都在传……那是倭寇。”
我与阿海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
“如今这差当得是战战兢兢。”亮叔忍不住低声抱怨,“真不知国君是如何思量的,竟容二皇子在岛上坐大到如此地步。”
我无奈摇头叹息,此时怨天尤人已于事无补。
我遂将二皇子逼宫失败、现已遭囚禁之事简要告知亮叔,随即问道:“近日可察觉岛上有什么异动?”
“昨夜西岸又悄无声息地靠泊了三艘鸟船。”亮叔的声音几乎沉入黑暗,“卸下的箱笼格外沉重,搬货之人个个腰佩兵刃,步履沉稳,绝非寻常杂役。”
他倾身向前,嗓音压得极低,鱼油灯的光在他紧绷的脸上跳动:“我怀疑……他们在暗中囤积兵器。”
我轻叩膝头,陷入沉思,贤贵妃当真会因为二皇子被囚,就选择孤注一掷?
明知胜算渺茫,却还要以卵击石,这实在有违常理。
灯火摇曳中,我隐隐觉得,她这般囤积兵器,背后似乎另有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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