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铅室旁，几瓮泛着幽光的硫酸与硝酸静静立着，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刺鼻气息，可张枫的心思，早已飘向了更远处——这些“狂暴的液体”，终是为他最核心的计划，铺好了最后一块基石。黑火药的改良，与那门藏在图纸深处的“雷鸣炮”，终于要从构想，踏向现实。
火药工坊被设在格物院西侧，一道厚实的夯土墙将其与其他区域彻底隔开，墙根下还挖着半人深的防火沟，沟里常年蓄着水。工坊内，匠人分成三拨，各司其职：第一拨人守着陶缸，将硝石反复用热水溶解、过滤，去除其中的泥沙杂质，待水分蒸发后，析出的硝石晶体雪白如盐；第二拨人则在密闭的陶瓮里升华硫磺，让硫磺蒸汽在瓮壁凝结，得到的硫磺粉细腻无渣；第三拨人将晒干的柳木炭碾成细粉，与提纯后的硝石、硫磺按“硝七硫一炭一五”的比例，放在青铜研钵里细细研磨。
“记住，每一斤火药，硝石须得九两，硫磺一两二钱，木炭一两八钱，差一钱都不行！”负责配比的老匠人王二柱，手里攥着一杆精准到钱的小秤，反复叮嘱身旁的学徒。往日里，匠人配火药全凭手感，多一点硫磺便容易炸膛，少一点硝石又威力不足，如今有了定数，每一批火药的颜色、手感都相差无几。
更关键的是颗粒化。匠人将混合好的药粉倒入大木盆，兑入稀释的米汤，用木铲反复翻拌，直到药粉变成湿润的团块。随后，他们将团块塞进一个底部带孔的铜筛，两人合力握着筛柄上下晃动，一颗颗大小均匀的药粒便从筛孔中落下，铺在竹席上晾干。“这颗粒药就是不一样！”一名匠人拿起一粒晾干的火药，放在手心掂量，“以前的药粉一沾潮气就结块，这颗粒硬邦邦的，雨天也不怕潮了！”
没过多久，第一批颗粒火药便送进了枫家军的弩箭工坊。当装填手将颗粒火药填入神臂弩的药室，扣动扳机时，弩箭射出的瞬间，声音比往日更沉厚，箭簇穿透三层皮甲的距离，竟比之前远了近二十步。消息传回格物院，张枫只是淡淡点头——这还不够，真正的杀器，藏在朔风城外百里的鹰嘴坳。
鹰嘴坳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能进出，道口常年有靖安司的暗卫值守，连飞鸟都难轻易靠近。这里便是“雷神”项目的秘密工坊，参与的匠人皆是从枫家军军械营里层层筛选出的，不仅手艺顶尖，更要身家清白，连家人都被秘密安置在朔风城的指定区域，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工坊中央，一根丈许长的实心钢柱被固定在水力钻床的夹具上。一名赤着上身的匠人，双手紧握钻杆，随着水车转动，钻杆缓缓向下，在钢柱顶端钻出一个细小的孔洞。“慢着点，力道匀些！”旁边的工头紧盯钻头，额上满是冷汗——这钢柱是用高炉新炼出的精钢锻造，坚硬无比，稍有不慎，钻头便会折断，几个月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就这样，钻一阵，冷却一阵，足足耗费了二十天，才在实心钢柱中钻出一条光滑的内膛。当最后一点铁屑被清理出来，匠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钢柱打磨、修整，一门长六尺、口径三寸的炮管，终于露出了雏形。炮管外侧被锻打出几道凸起的加强环，底部则焊上了粗壮的铁耳，用来固定在木制炮架上。
炮弹的铸造同样不轻松。匠人用黄泥制成球形模具，将熔化的铁水缓缓注入，待冷却后敲碎模具，取出的铁弹却总有些凹凸不平。后来，他们按张枫的提示，在模具内壁涂上一层细沙，又控制铁水冷却的速度，终于铸出了表面光滑的实心铁弹，掂在手里沉甸甸的，能稳稳滚成一条直线。而那枚试验中的开花弹，匠人将颗粒火药与铁渣塞进薄铁壳，顶部插着一根裹了火药的麻绳引信，可试了几次，不是引信提前燃尽，就是铁壳没能炸开，只能暂时搁置。
数月后的一个深夜，鹰嘴坳的山谷里，月光被云层遮住，只有几支火把在风中摇曳。第一门“雷鸣炮”被牢牢固定在厚重的木制炮架上，炮口对准远处陡峭的山壁，山壁上还特意用红漆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张枫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二十步外的土坡上，身旁的公输瑜紧握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装填手背着药包，一步步挪到炮前，先将浸油的麻布火药包塞进炮膛，用长杆压实，再放入木制弹托，最后将实心铁弹缓缓推入。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员都退到了五十步外的掩体后。点火手握着一根绑着麻布的长杆，点燃后，小心翼翼地伸向炮尾的火门。
“嗤——”引线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门黑漆漆的炮管。
下一瞬，“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砸落在山谷中，大地猛地一颤，连远处的土坡都在轻微晃动。炮口喷出一道数尺长的炽烈火焰，伴随着浓密的白烟，如同一朵瞬间绽放的黑色蘑菇。再看远处的山壁，红漆圆圈处已炸开一个丈许宽的凹坑，碎石夹杂着尘土冲天而起，滚滚烟尘中，山壁上的碎石还在不断往下滚落。
炮架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得向后滑出三尺，炮管烫得能煎熟鸡蛋，可掩体后的众人，却瞬间沸腾了。几名匠人激动得直跺脚，甚至忘了危险，要冲上去看炮管的情况，被卫兵及时拦住。张枫缓缓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耳边还在嗡嗡作响，可他的目光，却牢牢锁在那山壁上的凹坑——这不是普通的爆炸，这是一种全新的力量，一种足以改写战争规则的力量。
公输瑜走到张枫身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震撼：“这……这简直是雷神之怒！”张枫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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