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是吕布最后一戟砸在关门上的余音,仿佛还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回荡,带着毁灭与死亡的韵律。
关内,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死寂。
月光惨白,照在潼关内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狼藉土地上。破碎的城门碎木与扭曲的铁片混杂在一起,上面沾染着暗红的血肉和碎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尘土味,还有一种……仿佛来自九幽的、吕布残留的恐怖煞气。
数千西凉守军,连同韩破军麾下部分新附的士卒,在吕布那非人的威势和随手一击的余波下,早已肝胆俱裂,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或死或伤,或隐匿于关内的断壁残垣之中,不知所踪。
此刻,依旧聚集在关楼下方、那片最为狼藉的校场废墟周围的,只剩下不到四百人。
这四百人,是真正的核心。是跟随韩破军阵前斩督军、血战张济、黑吃黑风寨的老底子,是狼群中最凶悍、最忠诚的那一批狼崽子。他们大多身上带伤,甲胄破碎,脸上混杂着未干的泪痕、凝固的血污,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但他们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游离,全都死死地、带着一种绝望的期盼,聚焦在校场中央——那片由断裂梁柱和破碎营帐堆积成的废墟。
韩六,这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悍卒,此刻像一头失去幼崽的母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他几乎是爬着扑到废墟前,那双曾经斩下无数敌人头颅、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抖得像风中落叶。
“伯长……伯长!!”他声音嘶哑破裂,双手疯狂地扒拉着尖锐的木刺和沉重的瓦砾,指甲瞬间外翻,鲜血淋漓,混合着泥土,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拼命地挖掘着。
“挖!快挖!伯长在下面!都他妈过来挖!”王老五独眼赤红,老泪纵横,他嘶吼着,用还能动的那只手,连同周围几十名反应过来的老卒,一起加入了这场绝望的挖掘。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血肉与碎木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以及压抑不住的、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呜咽。恐惧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
伯长……那个带着他们杀出重围,那个阵斩督军、刀劈张济,那个敢对着吕布挥刀的狼王……难道真的……
这个念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几乎要崩溃。
“在这里!找到伯长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锐的惊呼,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所有人的动作猛地停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在几根巨大梁柱交错形成的、一个极其侥幸的三角空间下,韩破军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双目紧闭,脸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嘴唇干裂灰败,嘴角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痂。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胸下方,一个碗口大的恐怖血洞赫然在目,虽然被破烂的布料和凝固的血块勉强堵塞着,但依旧在不断向外渗出涓涓的、暗红色的血液,将他身下混合着泥土的废墟染成一片刺目的酱紫色。
他的双臂,更是以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软塌塌地耷拉在身体两侧,显然是臂骨尽碎,筋络断裂。
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感觉不到。
“伯长!!”韩六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得如同痉挛的手,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伸到韩破军的鼻下。
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温热气流。
“还活着!伯长还活着!!”韩六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狂喜、悲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他眼球暴突,血丝密布,声音扭曲地咆哮起来:“医官!医官死到哪里去了?!快来救人!救伯长!!”
然而,他们本就是叛逃的孤军,哪里来的正经医官?只有两个曾经在乡野间给人治过牲口、略懂些土方草药的老兵,连滚带爬、脸色惨白地跑了过来。
看到韩破军那几乎可以说是必死的伤势,两个“医官”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六……六爷……这……这伤太重了!失血太多,内腑恐怕也……骨头全碎了……这……神仙难救啊!”一个医官声音带着哭腔,话都说不利索。
“放你娘的狗屁!”韩六猛地暴起,如同疯虎般揪住那医官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唾沫星子混合着血沫喷到他脸上,面目狰狞如同恶鬼,“救不活?!救不活老子现在就把你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给老子治!用尽一切办法治!伯长要是没了,你们,还有老子,全都下去陪他!!”
那浓烈如实质的杀意,让两个医官魂飞魄散,再不敢多言,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处理。
没有干净的水,就用撕下来的、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蘸着缴获来的、所剩无几的浊酒,颤抖着去擦拭那狰狞的伤口。布条接触到翻卷的、发黑的皮肉和裸露的骨茬时,昏迷中的韩破军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令人心碎的痛苦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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