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盘巨大的石磨盘盘踞在村东头的打谷场上,是生产队共用的家当。
前几日一场大雪,冻裂了磨盘边缘。七个壮劳力围着这黑黢黢的庞然大物,渺小得如同围困巨象的蚁群。
磨盘表面结了一层溜滑的薄冰,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像一块巨大而诡异的黑色琉璃。
“一!二!三!起——!”队长扯着嘶哑的嗓子喊着号子,那声音粗粝得像砂纸在打磨生铁。
七条汉子一齐发力,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暴凸如虬龙。
磨盘沉重地晃动了一下,却并未离地。
忠楜的脸瞬间憋成了酱紫色,脖颈上的青筋像数条愤怒的蚯蚓在皮肤下蜿蜒扭动。
忠远站在他对面,腰深深弯下去,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胳膊上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突突直跳。
“再加把子劲!给老子起——!”
队长的嗓子彻底劈了,吼声带着血腥气。
磨盘终于被撼动,一寸一寸极其艰难地朝着旁边的板车挪去。
眼看就要成功滚上板车,那辆破旧的板车突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车轴,不堪重负地断了!
几百斤的磨盘骤然失去了平衡,带着千钧之力,猛地向旁边歪斜,直直砸向忠楜毫无防备的腿!
“哥!小心——!”忠远目眦欲裂,喉咙里爆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不顾一切地猛扑过去,用自己年轻厚实的肩膀,死死顶住了那倾泻而下的恐怖黑影!
几百斤的冰冷重量瞬间压在他的肩胛骨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啊——!”
地一声痛吼,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精瘦的黑影旋风般冲了过来!
是姬忠怀,虞玉兰的亲侄儿。
他个子不高,却壮实得像头初生的小牯牛。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猫腰钻到忠远身下,双臂肌肉虬结,猛力将一块垫脚的青条石塞进磨盘与忠远肩膀之间那致命的缝隙里!
“快!挪开!”
他嘶喊着,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抠住磨盘冰冷的边缘,与忠远合力,将那吃人的巨石一寸寸挪开、放平。
忠远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半天回不过神。
肩膀处火辣辣地剧痛,那片皮肤迅速红肿起来,如同烙铁烫过。
忠怀却“哎哟”一声惨叫,捂着后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脸色瞬间变得和忠远刚才一样惨白,豆大的冷汗珠子争先恐后地从额头滚落,像是刚从冰冷的河水里捞出来。
“坏了!忠怀腰闪了!”
有人失声惊叫。
队长慌忙招呼人去找牛车,七手八脚地将疼得蜷缩成一团的忠怀抬上车,往公社卫生院赶。
忠楜紧紧抱着哥哥,这个素来刚硬的汉子,手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你个傻狍子!逞啥能啊!不要命了?!”
忠怀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俺……俺瞅着那磨盘……要砸着到你……”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只剩下痛苦的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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