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与纺织厂达成的三天试用期协议，李铁柱几乎是跑着回村的。胸腔里鼓荡着兴奋与急切，恨不得立刻就把一百五十个鸡蛋收齐。但他很快就被拉回了冰冷的现实——钱！
预付了大壮一部分定金，家里留了买粮买药的钱，炕席底下虽然还有积蓄，但那是应付突发情况和刀疤刘“管理费”的保命钱，绝不能轻易动用。
而明天一早，就必须送一百五十个蛋去工厂，这意味着，他需要立刻、马上，筹集到这笔庞大的“货源”，而且，大概率得赊账！
赊账！在这样一个家家户户都指望着鸡蛋换油盐酱醋的穷村子里，这简直难如登天！
但他没有退路。机会稍纵即逝，这三天试用期，砸锅卖铁也必须撑过去！
他先一口气跑到了大壮家。大壮正在院里笨手笨脚地捆扎着刚收来的几十个鸡蛋，看到他风风火火地跑来，愣了一下：“铁柱兄弟？咋啦？出啥事了？”
李铁柱喘着粗气，眼睛亮得吓人：“大壮哥！好事！天大的好事！工厂食堂！那王科长！同意先要咱一百五十个蛋！试用三天！”
“啥？！一百五十个？！三天？！”大壮被这个数字砸蒙了，手里的鸡蛋差点掉地上，又惊又喜。
“真…真成了？！哎呀妈呀！铁柱兄弟！你太牛了！”
但李铁柱接下来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但是！大壮哥，眼下有个难处…这第一批蛋…俺…俺手头现钱不够了…得…得先赊着…等明天厂里结了账，立马就能还上！你…你能不能帮俺去收蛋时…跟乡亲们说说好话…”
“赊…赊账？”大壮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住，变成了巨大的为难，黝黑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这怕是不好办啊…铁柱兄弟，你不是不知道，咱屯子人家，就指望着鸡蛋换零花钱呢…这赊账…谁肯干啊？俺…俺去说，怕是得让人拿笤帚撵出来…”
“俺知道难！”李铁柱语气急切，“可这是咱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了！这样，大壮哥，你帮俺去说！就说俺李铁柱说的！按三分五一个赊！只要俺的蛋送进厂子，明天下午，最晚后天早上，俺亲自上门还钱！多赊一个，俺多给你五厘跑腿费！”
三分五！比之前约定的结算价还高！而且提前许诺了更高的跑腿费！李铁柱这是把前三天所有的预期利润几乎全让出去了，只为博取一个信任！
大壮看着李铁柱那急得发红的眼睛，一跺脚：“…行！俺豁出这张脸去试试！但成不成…俺可不敢打包票！”
“咱俩分头行动！”李铁柱道，“你去靠山屯！俺在俺们河西村收！能收多少收多少！”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李铁柱先回了自己家，把事情简单跟母亲一说。李母一听又要赊账，还是这么大数目，脸都吓白了，手抖得厉害：“…柱儿…这…这能行吗？赊这么多…万一…万一厂里明天不要了…咱…咱拿啥还人家啊？咱这刚攒下点好名声…”
“娘！没有万一！必须行！”李铁柱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咱家的机会！必须抓住！您在家等着，俺去去就回！”
他揣上家里仅有的几块钱活钱（准备实在不行付点定金），深吸一口气，率先敲响了隔壁王大娘家的门。
王大娘正在喂鸡，看到他来，还挺热情：“铁柱啊，咋有空过来了？听说你蛋卖得不错？”
“大娘，”李铁柱挤出笑容，硬着头皮开口，“俺想跟您商量个事…您家今天的蛋…能不能先赊给俺？俺明天下午一准儿按三分五一个给您送钱来！”
“赊账？”王大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着他。
“铁柱，你不是赚着钱了吗？咋还赊上账了？三分五？听着是挺高…可这空口白牙的…”
“大娘，俺是急着用一批蛋，有个大主顾要。”李铁柱赶紧解释。
“就赊一天！明天准还钱！俺李铁柱说话算话！您看俺天天起早贪黑，像是骗人的人吗？”
王大娘犹豫着，显然那三分五的价格让她心动，但赊账的风险又让她迟疑：“…话是这么说…可…可是…”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冷淡下来：“…算了算了，俺这鸡蛋啊，俺还得赶紧拿去换盐呢…赊账…不保险…你再去别家问问吧…”
吃了第一个闭门羹。李铁柱心里一沉，但没时间沮丧，立刻又敲响了前院赵婶家的门。
赵婶的反应更直接，一听“赊账”俩字，脸立刻就拉下来了：“哟，铁柱，这才赚了几天钱，就学起坑蒙拐骗了？赊账？说得比唱得好听！明天还？明天你人跑没了俺找谁去？没有！一个都没有！赶紧走！”
门“砰”地一声就在他面前关上了。
李铁柱站在冰冷的门外，脸上火辣辣的。但他咬咬牙，继续往下一家走。
“赊蛋？铁柱，不是叔不信你，这年头，谁家容易啊…”
“三分五？价钱倒是不错…可俺家等着这钱买煤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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