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浆入喉的瞬间,舌尖突然泛起股熟悉的甜腻。不是豆浆的味,是三体粒子的余孽,像根细针,想往味觉神经里钻。但紧接着,那股黄连般的苦就冒了出来,精准地撞在甜腻上,把那根细针碾成了粉。
还有那0.01%的犟。
像颗埋在舌尖的种子,平时不显,此刻却发了芽,带着点刺,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不是梦。祭天台的风,九鼎的鸣,伊尹的酒,执剑人的碎,都跟着这口咸豆浆,在意识里活了过来。
同桌撇了撇嘴,自己舀了勺甜豆花,又兑了点咸豆浆,搅成碗浑浊的白。“你啊,就是老顽固。”他咂咂嘴,脸上泛着满足的红,“完美摆在眼前都不要,非要守着那点破规矩。”
苏木哲没接话。他望着窗外,阳光穿过玻璃,在豆浆表面投下斑,像祭天台上的青铜鼎影,一晃一晃的。光影里,他仿佛看见汤王收剑的背影,伊尹调鼎的手势,还有那些味觉碎片里的画面——拒绝苦药的人,厌恶鱼腥的人,他们的“不”字,此刻都变成了光,比红岸日还亮。
他忽然明白,滋味的战场,从来不在甜咸的优劣,不在味觉的好坏。在“我选择”这三个字的分量里。
就像宇宙的意义,不在恒纪元的安稳,在乱纪元里,还敢抬头看天的胆。
腰间的钥匙还在微微发烫,那点余温顺着皮肤往里渗,钻进骨头缝里,带着跨星系的味,和血液里的味觉基因缠在了一起,解不开,也不想解。
食堂的广播响了,放着首老歌,歌词里唱:“苦是甜的根,痛是暖的门。”苏木哲喝了口豆浆,咸鲜里带着点豆腥,还有那0.01%的犟,像颗钉子,钉在了舌尖上。
第三节 齿轮·毒计
商都的青铜齿轮转得很慢。
红矮星的余晖像淬了毒的糖浆,泼在齿轮上,泛着暗红色的光。每个齿牙间都嵌着“味熵”数据,那数据不是数字,是无数细小的味觉粒子,在齿牙的摩擦下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啃骨头。
地下九层的量子祭坛,比坟还静。
苏木哲站在“五味坍缩炉”前,炉壁是青铜铸的,刻着《周髀算经》里的“勾股弦”,每个字都填着金粉,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炉心悬着的“三体味核”,正以斐波那契数列分解,分解的轨迹在空中画出个螺旋,像条盘着的蛇。
西岐嘉禾的淀粉链,细如蚕丝,在强引力场中绕着东夷海鱼的肌苷酸转,缠成个金色的结;南蛮菌菇的谷氨酸钠,化作流光,顺着结的纹路淌,在炉壁上烧出串火星;北狄羔羊的脂肪,凝作暗物质般的丝缕,从螺旋的中心往外渗,所过之处,青铜壁都结了层白霜,像冻住的油。
“他们要来了。”伊尹摘下防辐射面罩,额头上的汗珠在辐射线下泛着磷光,像落了层星星的骨灰。他的眼窝陷得很深,眼下的青黑比炉壁的阴影还重,白褂上沾着的不是荧光粉,是暗红色的斑,像干涸的血。
他手里捏着枚青铜芯片,芯片上刻着甲骨文的“味”字,笔画间还留着指甲掐的印,不知是刻的时候太用力,还是刚才攥得太紧。“三体‘味熵舰队’,带着‘绝对美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72小时,能让人类味觉系统的熵增至最大值。说人话,就是所有人都会变成只知吞咽的木偶,味觉的奴隶。”
苏木哲的指节抵着炉壁,青铜的冷顺着指尖往里钻。他想起祭天台上的“恒常羹”,想起那甜腻的粒子流,胃里突然泛上股酸水。“这‘绝对美味’,和‘恒常羹’是一路货色?”
“更狠。”伊尹把芯片插进苏木哲的神经接驳器,接口处传来阵刺痛,像被蜂蛰了下,“‘恒常羹’是锁,这‘绝对美味’是融,能把你的味觉神经一点点化掉,变成它的养分。就像盐融雪,到最后,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
芯片启动的瞬间,苏木哲的舌尖突然泛起股涩味。不是黄连的苦,是野果的涩,带着点草木的青气,像七千年前黄河流域的酸枣,刚入口时能麻掉半边舌,咽下去,却有种清冽的回甘,从舌根往喉咙里钻。
“这是‘伊尹味谱’。”伊尹的指尖在全息屏上划,调出串数据流,上面是夏商周三代的味觉记忆——大禹尝过的毒草,商汤饮过的苦泉,周文嚼过的涩果,“藏着拒绝毒素的本能。熵增到临界点,能触发‘逆味觉脉冲’,像给烧红的铁淬水,能把化掉的神经,重新硬回来。”
话音未落,祭坛的警报突然撕裂空气。
不是“呜呜”的响,是“滋滋”的锐鸣,像金属被撕开的声音,刮得耳膜生疼。全息屏上的数据流瞬间紊乱,变成无数跳跃的红点,像撒了一地的火星,每个火星里,都裹着股甜腻的香,是焦糖布丁混着松露鹅肝的味,浓得能粘住空气。
第四节 投影·杀机
祭坛的穹顶突然亮了。
不是灯,是三体舰队的“味熵投影”,像块巨大的幕布,罩住了半个天空。无数流动的味觉分子在上面组成字,笔画是金色的,泛着油光,像用蜂蜜写的:“献上你们的味觉自主权,否则,味熵将吞噬所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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