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沈府后园的荷塘褪尽了夏日繁华,只余下几茎残荷在风中瑟缩。枯黄的荷叶卷着边儿,耷拉在水面上,像极了被遗弃的破败旌旗。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弱的暖意,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却驱不散这园子里弥漫的萧索。
沈云裳独自站在九曲回廊上,望着那一池残败。昨日厅堂之上的雷霆手段,似乎还在这府邸的空气里残留着硝烟的味道。七名管事被黜,贾世清权力被夺,表面看来,她赢得干净利落。但一种深植于骨髓的直觉告诉她,这潭水,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浑。斩断的不过是几根蔓生的枝节,那深埋于淤泥之下的庞大根络,依旧在黑暗中悄然蠕动。
“小姐,”墨韵轻声走近,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迟疑,“张妈妈……就是昨日被黜的那个司库张王氏,在角门外的巷子里跪着,求见您一面。她说……有些话,拼着性命也要告诉小姐。”
沈云裳眉心微蹙。张妈妈?那个在厅上涕泪横流,却最终也未吐出太多有用信息的仆妇?她此刻冒险求见,是为了求情,还是……
“带她到水阁来。”沈云裳沉吟片刻,吩咐道。水阁建于荷塘中央,只有一条曲桥相通,四面通透,无人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偷听。
片刻后,水阁内。张妈妈褪去了昨日那身体面的绸缎袄子,只穿着一件半旧的灰布夹衫,头发有些散乱,眼眶红肿,整个人像是骤然老了十岁。她一见到沈云裳,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
“少夫人……少夫人救命啊……”她压低了声音,哭声里充满了绝望的颤栗。
“起来说话。”沈云裳端坐在椅上,语气平静无波,“你既已被放出府,各自安好便是,又何来救命一说?”
张妈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沈云裳,那双曾经精明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恐惧和痛苦:“安好?少夫人,奴婢……奴婢们出了这个府门,怕是死路一条啊!”
沈云裳眸光一凝:“此言何意?”
“贾……贾总管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张妈妈的声音抖得厉害,“他知道我们太多事了……尤其是……尤其是……”她似乎难以启齿,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
“尤其是什么?”沈云裳追问,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
张妈妈猛地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哽咽道:“奴婢……奴婢不敢欺瞒少夫人!昨日在厅上,奴婢不敢说……那贪墨的银子,大部分确实都孝敬了贾总管,可奴婢……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贾世清他……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她终于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种混合着耻辱与恨意的光芒:“五年前,奴婢的男人刚病逝没多久,贾世清那老贼借着对账的由头,将奴婢骗到他的外书房……他、他强行糟蹋了奴婢!”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沈云裳端茶的手猛地一颤,杯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磕响。她虽料到此番谈话会触及一些阴私,却万万没想到,揭开的竟是如此血淋淋的疮疤。贾世清?那个平日里道貌岸然,言必称规矩体统的府中栋梁?
“你……你说什么?”沈云裳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厉色。
“是真的!少夫人明鉴!”张妈妈泣不成声,“自那以后,他便以此要挟,让奴婢在司库的账目上为他行方便。奴婢稍有迟疑,他便扬言要将丑事公之于众,让奴婢和奴婢的一双儿女都没脸见人……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沈云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你细细说来,一件都不许遗漏。”
张妈妈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这些年的屈辱与恐惧倾泻而出。她不仅详述了贾世清如何利用职权欺凌府中稍有姿色的仆妇、丫鬟,还揭露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关系网。
“……那浆洗上的李婆子,看着老实,其实早就跟马房的刘管事勾搭成奸,被贾世清撞破后,三人……三人竟……”张妈妈难以启齿地顿了顿,“自那以后,李婆子便负责帮贾世清物色府里新买来的、或是没了依靠的年轻丫头,刘管事则利用运送物资的便利,帮他在外面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财物……”
“……还有厨房的柳嫂子,她男人死得不明不白,都传跟贾世清有关。后来贾世清便霸占了她,她如今掌管着厨房采买,那油水大的差事,其实就是贾世清给她的‘补偿’。他们……他们有时夜里就在那闲置的库房里……淫乱……”
“……账房的周先生,看着斯文,其实是个助纣为虐的!他帮贾世清做假账,挪用的银子,有一部分是用来打点外面官府的。听说……听说他还帮着贾世清放过印子钱,逼死过人命……”
张妈妈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了沈府这座百年望族光鲜亮丽的外皮,露出了内里早已腐烂流脓的真相。每一个名字,都牵连着另一串龌龊;每一桩丑事,都指向那个道貌岸然的源头——贾世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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