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雨”的温情尚未散去,“新知”的触角已悄然探来。
隔了一日,来的是三少爷沈鹤轩跟前的小厮墨竹。与翠浓的圆滑周到不同,墨竹显得更跳脱些,提着两包上等药材,进门便笑嘻嘻地行礼:“给苏姨娘请安!我们三爷听说姨娘身子不适,特让小的送来些川贝、灵芝,嘱咐姨娘好生调理。”
沈鹤轩?琉璃在脑中飞快掠过这位三少爷的印象——庶出,生母早逝,在府中地位尴尬,平日只知埋头读书,存在感极低。他竟也会来示好?
“有劳三少爷记挂,多谢墨竹小哥跑这一趟。”琉璃语气温和,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虚弱。
墨竹放下药材,搓了搓手,状似无意地道:“我们三爷还说,姨娘是有大才的,前次那账目的事儿,办得极是漂亮。只可惜……咳,总之,三爷说,盼着姨娘早日康复。”
账目?琉璃心念电转。是了,沈鹤轩虽不管事,但其生母留下的一点点微薄产业,似乎也曾被长房的人插手过,莫非其中也有龃龉?他这是在暗示同病相怜,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三少爷过誉了。我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墨竹见她反应平淡,也不多言,又闲话两句便退了。
接下来的几日,这般或明或暗的“笼络”竟未停歇。有管事娘子借着送份例的机会,多塞了两匹时新料子;有平日并无往来的姨娘,派了丫鬟送来亲手做的点心;甚至连府外一些与沈府有生意往来的小掌柜,也辗转递了话进来问候……这小小的院落,竟似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琉璃皆一一应对,不卑不亢,既不轻易接纳,也不贸然推拒。她让琥珀备下了一个小册子,将这些来访之人、所送之物、所言之事,皆细细记录在案。夜深人静时,她便对着那跳跃的灯花,一页页翻看,试图从那些零碎的信息里,拼凑出这府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以及她所处位置的微妙变化。
她知道,自己如今成了这潭深水里一枚特殊的棋子。在有些人眼中,她是可利用的刀,能刺向对手;在有些人眼中,她是可探路的石,能试探水深;在更多人眼中,她或许只是个走了狗屎运、暂时得了点眼色的玩意儿,随时可以再次丢弃。
真心?这沈府后院,最不值钱的,便是真心。
这日午后,天阴沉得厉害,似又有雨意。琉璃正倚窗看书,却听得外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婆子略带惊慌的通传:“大、大公子来了!”
琉璃执书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沈鹤龄?他来做甚?
自那日书房对峙后,她便再未见过他。只隐约听说他被老太爷禁足了些时日,近来才稍稍解了束缚。此刻他来,是兴师问罪?还是……?
思绪未定,那道熟悉又陌生的挺拔身影已出现在门口。沈鹤龄穿着一身墨蓝色暗纹直裰,面容似乎清减了些,眼底带着些许阴郁,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压迫感,却并未减少分毫。
他挥退了欲上前奉茶的琥珀,目光如冰冷的探针,落在琉璃身上,从上到下,缓慢地扫视了一遍。
屋内一时静寂,只闻窗外风声呜咽。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琉璃放下书卷,挣扎着要下榻行礼,却被他抬手虚虚一阻。
“不必了。”他走到窗边的梨花木椅前,自顾自坐下,姿态闲适,仿佛仍是这院落的主人,“我听闻,这几日,你这里很是热闹。”
琉璃垂眸,掩去眼底情绪,低声道:“蒙各位夫人、少爷垂怜,送了些东西来探病。”
“垂怜?”沈鹤龄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苏琉璃,你在我面前,还需要装傻充愣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她:“二房、三房,还有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你心里不清楚?不过是见你侥幸从父亲手下脱身,又因‘墨池’之事,觉得你或许还有点用处,想来捡个便宜罢了。”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字字剖开那层温情脉脉的假象。琉璃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妾身……明白。”她声音依旧低柔,带着病弱的颤音,“妾身人微言轻,不敢妄图其他,只求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安身立命?”沈鹤龄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你以为,靠着这些墙头草的些许‘笼络’,就能在这府里立足了?就能摆脱你棋子的命运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她榻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琉璃完全笼罩其中。他俯下身,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残忍的洞悉:
“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母亲手里。你这条命,是我沈鹤龄捡回来的。我能让你活,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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