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半分旧日的情意,只有赤裸裸的警告和掌控欲。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攥,钝痛蔓延开来。那些刻意被她遗忘的、不堪的过往,再次清晰地浮现——他是如何将她从泥泞中拉起,又是如何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他需要她时便温柔小意,利用殆尽后便弃如敝履……
她曾以为,自己多少是有些不同的。直到亲耳听见,他在旁人面前,用那般轻蔑的口吻说:“她不过是个玩物,也配谈真心?”
玩物……是啊,自始至终,她在他眼中,都只是个有趣的、偶尔能派上用场的玩物罢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那曾经令她心悸、令她痴迷的眉眼,此刻只觉得无比可憎。
沈鹤龄似乎很满意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痛楚和惊惧,他直起身,理了理衣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意味:
“安分守己,养好你的身子。别再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也别再跟不该接触的人往来。否则……”他顿了顿,留下无尽的威胁,“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袍角拂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琉璃紧绷的脊背才猛地松懈下来,整个人脱力般靠回引枕,额际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姑娘!”琥珀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大公子他、他怎能这样……”
琉璃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近乎荒芜的平静。那平静之下,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碎裂,又在悄然重塑。
“他说的,没错。”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靠别人的怜悯和利用,永远无法真正立足。”
她转头,看向窗外那方被高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灰蒙蒙的天空。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窗棂,也敲打在她冰冷的心上。
“琥珀,”她唤道,声音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把册子拿来。”
琥珀连忙将那个小册子递到她手中。
琉璃翻开,目光掠过上面一个个名字,一件件物品,一句句或真或假的话语。沈鹤龄的威胁言犹在耳,如同鞭子抽打在她的尊严上。恐惧过后,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近乎毁灭般的冷静。
二夫人的示好,沈鹤轩的试探,那些管事娘子、姨娘、乃至府外人的小恩小惠……这些,真的是全无用处吗?
不。
沈鹤龄以为他能掌控一切,以为他手中的卖身契和往日的恩威便是牢不可破的枷锁。可他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看似微小的力量,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若运用得当,未必不能成为她挣脱枷锁的依凭。
他警告她别再动不该动的心思。可他不知道,从他将她弃如敝履的那一刻起,从她亲耳听见那句“玩物”起,她所有的“心思”,便都已成了“该动”的。
玩物?她倒要看看,最终是谁,将谁玩弄于股掌之间。
琉璃提起笔,蘸了墨,在那册子的空白处,缓缓写下两个字。
自立。
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雨声渐密,将庭院里的残花打得愈发零落。琉璃放下笔,看着那两个字,目光幽深如古井。
旧雨新知,皆欲笼络她。而她,何尝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将这些试图笼络她的力量,一点点编织成自己的网?
路还很长,也很险。但既然老天爷让她从鬼门关前捡回这条命,她便不能白活这一场。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曾经有过炽热的、卑微的期盼,如今只剩一片冰冷的灰烬。也好,无爱则刚。
从今往后,她苏琉璃,只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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