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的轻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带着泪，带着无法言说的绝望和嘲讽，在这间依旧弥漫着焦糊味的房间里回荡。
“呵呵……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那雪白的发丝上。
“好啊……真好……”她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省事了……省了染发的麻烦……不是么？”
她止住笑，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那苍白的天光。
“青丝白发……转眼间……”她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品味着其中残酷的滋味，“原来……这就是转眼间……”
她抬起手，再次抚上自己的头发。那干燥、粗糙、冰冷的触感，清晰地通过指尖传递到心底。
忽然，她的手指顿住了。
在这纯粹的、属于她自己的白发之中，她分明感觉到，指尖触碰到的每一根发丝，都带着一股子……寒气。
不是头发的冰凉。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更阴森的，仿佛从九幽地府渗透出来的，带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
棺木的寒气！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如同昨日，春蚕娘那口厚重的杉木棺材，被抬出织坊时，从她身边经过，所带来的那股子死亡的、冰冷的气息！
这寒气，顺着她的指尖，沿着她的手臂，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的心脏，她的灵魂。
她猛地缩回手，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
可那寒气，已经如附骨之疽，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感知里。
她瘫坐在梳妆台前，望着光洁台面上映出的、自己那模糊的、顶着一头刺目白发的轮廓。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什么权势，什么富贵，什么荣宠，什么未来……
随着这一头青丝化为白雪，随着这棺木的寒气侵入骨髓，都成了镜花水月，成了泡影。
她沈青萝，不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侍郎夫人。
她成了一个怪物，一个被诅咒的，未老先衰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怪物。
赏雪宴？宫装？贵妃的青睐？丈夫的宠爱？
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阳光透过窗棂，苍白地照在她雪白的头发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华美却苍老的玉雕。
只有那无声滑落的泪水，是温热的。
可这仅存的一点温热，落在冰冷的脸颊上，也迅速变得冰凉。
青丝白发，果然只在转眼之间。
而命运的倾覆，似乎……也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锦瑟阁外，隐隐传来丫鬟婆子们低低的、压抑的议论声，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开始啃噬这摇摇欲坠的繁华。
李嬷嬷跪在地上，看着夫人那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背影，一股灭顶的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她知道，沈府的天，从春蚕娘死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变了。
而现在，不过是变得……更快，更彻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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