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一本自己手抄的诗集,轻轻摩挲着封面。这里面记录了她半生的心绪,有少女怀春的憧憬,有深宅寂寞的哀愁,也有对命运无可奈何的喟叹。如今读来,字字句句,都像是预言。
“你看这府里,”她抬眼,望向窗外荒芜的庭院,“昔日何等煊赫,如今又如何?繁华如梦幻泡影,转眼即空。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依附在这棵大树上的藤蔓,树倒了,藤蔓又岂能独存?林姨娘还在为那些身外之物哭闹,她却不知,最靠不住的,便是那些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彻悟后的坚定:“女子立世,终究要靠自己。我虽无甚大能,但识得几个字,会做些绣活,或许还能教导蒙童。去舅家,不过是权宜之计,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再图后计。总比……总比失了风骨,任人摆布要强。”
墨竹听着,泪水滚落下来,却不再劝阻。她知道,自家姨娘看似柔弱,内心却自有沟壑。
苏姨娘收拾妥当,只拎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带着墨竹,悄然从侧门离开了镇国公府。她没有去向柳氏辞行——此刻的辞行,不过是徒增尴尬与伤感。她走得无声无息,如同她在这府邸存在的这些年,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个安静的影子。
她的离去,是一种清醒的割舍,割舍了过往的依附,也割舍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前路或许艰难,但她选择保留内心最后一片净土,以及那点微弱的、关于自主的希望。
---
三、 笼中鸟的挣扎:赵姨娘的癫狂
而最令人唏嘘的,是住在“暖香坞”的赵姨娘。她出身小吏之家,性子泼辣张扬,仗着生育了府里的一位庶子,往日没少在柳氏面前争锋,在下人面前耍威风。她不像林姨娘那样以色艺为资本,也不像苏姨娘那样以才情为点缀,她的依仗,是儿子,是自以为是的“功劳”。
此刻,暖香坞里一片狼藉。赵姨娘头发散乱,双目赤红,正死死拽着儿子——十七岁的庶子陈铭轩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哭喊:
“轩儿!我的儿!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娘不管啊!娘这些年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如今家里落了难,你就忍心看着娘流落街头吗?”
陈铭轩一脸焦躁与不耐,用力想甩开她的手:“娘!你放手!我不是不管你!我是要出去谋前程!守在这破院子里,大家一起饿死吗?我已经托了同窗,他在南边有个舅舅在军中任职,我去了好歹能谋个文书差事!等儿子站稳了脚跟,再来接您!”
“胡说!你骗我!”赵姨娘根本不信,“你们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你爹当年也是这么说,结果呢?一房一房地往屋里抬人!你这一走,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不管,你要走,必须带上我!”
“带上您?路上盘缠都不够!兵荒马乱的,我怎么带您?”陈铭轩又急又气,“您留在这里,好歹大嫂她们还在,总有个照应!等我有了出息……”
“照应?她们自身都难保!柳氏那个老虔婆,沈氏那个假清高,她们会照应我?她们恨不得我死了干净!”赵姨娘状若疯癫,口不择言,“我不管!我是你娘!你就得养我!你不带我走,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说着,她竟真的作势要往墙上撞。陈铭轩吓得连忙死死抱住她,母子二人拉扯间,撞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赵姨娘瘫坐在地上,捶打着地面,嚎啕大哭:“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到头来却指望不上!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被依赖之物背叛的绝望。儿子,这本该是她最牢固的依靠,却在家族倾覆后,显露出如此脆弱和自私的一面。她过往所有的争抢、所有的算计,都建立在“母凭子贵”的基础上,如今基础崩塌,她的世界也随之粉碎。她像一只被困在华丽牢笼里的鸟,笼子破了,她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飞翔的勇气和能力,只能在废墟中癫狂地扑腾,直至力竭。
陈铭轩看着母亲癫狂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愧疚,有厌烦,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摆脱包袱的决绝。他最终一跺脚,抓起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行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暖香坞,将母亲的哭嚎远远抛在身后。
---
四、 旁观者的清泪:沈婉清的顿悟
偏房内,柳氏和沈婉清静静地听着来自不同方向的喧嚣、哭闹与寂静。每一种声音,都代表一种命运,一种在巨变下的选择与结局。
沈婉清的心,如同被浸在冰水里,又像是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熬。这些“莺莺燕燕”,昔日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下,明争暗斗,笑语喧哗,争奇斗艳。她们是这豪门深宅里不可或缺的点缀,也是这富贵风流最直接的体现。
林姨娘的珠宝,换不来真正的安稳;苏姨娘的才情,选择了清醒的远遁;赵姨娘的依靠(儿子),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浮世金钗录请大家收藏:(m.20xs.org)浮世金钗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