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药凉了,奴婢再去热热。”
“不必了。”沈李氏摆摆手,“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分别?”
锦屏鼻子一酸:“太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府上还要靠您撑着啊。”
“我撑不动了。”沈李氏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眼中一片空洞,“我老了,不中用了。若是老太爷在,定不会让沈家落到这步田地。”
她想起五十年前嫁入沈家时的情景。那时的沈府是何等气象?老太爷沈铮官拜二品,深得圣心;府上宾客如云,贺礼堆积如山;她作为新妇,光是见面礼就收了几大箱。
新婚次日,老太爷把她叫到书房,对她说:“李氏,你既入我沈家门,便是沈家的主母。日后持家,当时时牢记‘勤俭’二字。我沈家能有今日,靠的不是投机取巧,而是几代人的勤俭积累。”
她当时年轻,虽点头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沈家如此显赫,何必还要节俭?
如今想来,老太爷真是有先见之明。自他去世后,沈家便一日奢过一日,终于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锦屏,取我的匣子来。”她忽然道。
锦屏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捧来一个紫檀木匣子。
沈李氏颤抖着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页。她取出一张,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迹。
“这是老太爷亲笔写的家训。”她喃喃道,“‘勤以修身,俭以养德’。可惜,我们都忘了。”
她又一页页翻看,有田契、房契、借据,还有几封已经发黄的信件。
“这是...”她抽出一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
锦屏好奇地看着她。
沈李氏犹豫片刻,还是拆开了信。读着读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几乎透明。
“太夫人,您怎么了?”锦屏惊慌地问。
沈李氏的手抖得厉害,信纸飘落在地。她闭上眼睛,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原来如此...”她声音颤抖,“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锦屏捡起信纸,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信上的内容,竟是关于二十年前一桩旧案——当时沈家的一个对头家族一夜之间败落,家主被诬陷通敌,满门抄斩。而这封信显示,这一切都是老太爷沈铮在背后操纵的!
“这...这是真的吗?”锦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李氏无力地点头:“是真的。我记得那件事...那之后,沈家接管了对方大半产业,才有了后来的鼎盛。我当时还觉得是老天保佑,却不知...不知是造了这样的孽!”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锦屏忙为她抚背,却见她雪白的帕子上染了点点鲜红。
“太夫人!”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沈李氏惨笑道,“我说为何沈家儿孙个个不思进取,只知享乐,原来是祖上造孽,祸及后代...咳咳...”
锦屏泪如雨下:“太夫人别这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沈李氏摇头,“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她推开锦屏的手,挣扎着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乌云密布,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锦屏,你去把文翰叫来,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锦屏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沈文翰匆匆赶来。
“母亲,您找我?”
沈李氏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良久才道:“文翰,你可知道二十年前,陈家满门抄斩的事?”
沈文翰一愣,显然没想到母亲会突然提起这桩陈年旧事:“儿子...略知一二。”
“那你可知,那件事与你父亲有关?”
沈文翰沉默了,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沈李氏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早就知道?”
“父亲临终前...跟儿子提过。”沈文翰低声道,“他说...这是他一生最大的憾事。”
“憾事?”沈李氏凄然一笑,“就因他这一件‘憾事’,陈家几十口人命就没了!如今沈家败落,就是老天爷在讨债啊!”
沈文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母亲息怒!父亲他...他也是为了沈家...”
“为了沈家?”沈李氏厉声道,“若是凭正当手段,沈家难道就不能兴旺吗?非要行此龌龊之事?你看看如今的沈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还有一点正气?这都是从根子上烂掉了!”
她越说越激动,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沈文翰慌忙起身扶住她:“母亲保重身体啊!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难关...”
“度过难关?”沈李氏推开他,踉跄着走到那个紫檀木匣前,取出里面所有的田契房契,“这些,这些不义之财,沈家不配拥有!”
她颤抖着手,将那些纸张一点点撕碎。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沈文翰大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从今日起,沈家要重新开始。”沈李氏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把这些不义之财都散出去,能散多少散多少。那些因沈家而受苦的人家,尽可能补偿。这是沈家唯一的救赎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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