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荷在她身边坐下:“有什么事,不妨说说。”
妇人哽咽着道出原委。她姓周,家住山下周家村,丈夫是个木匠,夫妻二人原本恩爱和睦。谁知去年丈夫进城做活,染上赌瘾,不但把积蓄输个精光,还欠下一屁股债。如今债主上门逼债,丈夫躲在外头不敢回家,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今早债主又来了,说三天内再不还钱,就要把我女儿卖到窑子里去...”周妇人说到这里,又痛哭起来,“我走投无路,只好上山来,想找个清净地方了断...”
妙音听得眼圈发红:“这也太可怜了...”
沈青荷却平静地问:“施主一死了之,你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周妇人泣不成声:“我...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施主可知道,人最大的烦恼是什么?”沈青荷忽然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周妇人茫然摇头。
“是‘我执’。”沈青荷轻声道,“太看重自己,太在乎自己的感受,所以一点挫折就以为天塌下来了。”
周妇人怔住了。
沈青荷继续道:“你若真为孩子着想,就该坚强地活下去。债主逼债,可以报官;丈夫堕落,可以劝化。办法总比困难多,何必选择最懦弱的一条路?”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周妇人无助地说。
沈青荷想了想:“你可会什么手艺?”
“我...我会绣花,从前在娘家时,我的绣活是村里最好的。”
“这就好办了。”沈青荷微笑,“静心庵时常有些香客布施,其中不乏城中富户的女眷。我可以帮你引荐,你的绣活若真的好,不愁找不到买主。慢慢攒钱,总能还清债务。”
周妇人眼中燃起希望:“真的吗?师太愿意帮我?”
沈青荷点头:“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可再有轻生之念。”
周妇人连连点头,跪下来就要磕头:“多谢师太!多谢师太!”
沈青荷扶起她:“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佛祖吧。记住,烦恼皆由自找,放下执念,方能解脱。”
送走千恩万谢的周妇人,妙音崇拜地看着沈青荷:“师姐,你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悲剧。”
沈青荷摇头:“我不过是点拨一下,真正救她的,是她自己的求生之念。”
二人拾够柴禾,背着沉重的竹筐下山。回到庵中,已是午时。
午后,沈青荷依约去找了住持静安师太,说明周妇人的情况。师太慈悲为怀,当即答应帮忙。
“青荷,你进步很大。”说完正事,静安师忽然道。
沈青荷合十:“师父过奖。”
“不是过奖,”静安师太目光深邃,“从前的你,看见他人苦难,或是过分同情,或是无动于衷;如今却能慈悲而不滥情,理智而不冷漠,这是修行的成果。”
沈青荷垂首:“是师父教导有方。”
静安师太摇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能有今日的觉悟,是你自己的造化。”
从住持禅房出来,沈青荷去藏经阁整理经书。这是她每日的功课之一——将师姐妹们翻阅过的经书归位,擦拭书架,清扫尘埃。
藏经阁是静心庵最安静的地方,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一排排经卷整齐排列,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阳光从窗棂射入,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拿起一本《金刚经》,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曾几何时,她读不懂这些经文,总觉得玄之又玄。如今却渐渐明白,这说的正是人世无常,诸相非相的道理。
她想起昨日收到的家书。兄长在信中说,宁远侯府彻底败落了,从前的丈夫贫病交加,已经卧床不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若是从前的她,或许会感到快意,或许会心生怜悯,但现在的她,心中却平静无波。
不是冷漠,而是明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旁人的喜怒哀乐,改变不了什么。
将经书整理完毕,她跪在佛前,轻声诵经。不是为哪个特定的人祈福,而是为一切众生祈福。愿他们都能离苦得乐,破除迷障。
申时,暮鼓敲响。
沉沉的鼓声如同大地的呼吸,一声声,一下下,提醒着世人时光流逝,生命无常。
沈青荷走出藏经阁,看见师姐妹们纷纷往大殿走去。晚课时间到了。
她加入她们的行列,步伐从容。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上,如同一个个虔诚的剪影。
晚课比早课时间长,内容也更丰富。诵经、念佛、绕佛、礼拜,一套仪轨做下来,要一个多时辰。但对沈青荷而言,这不是负担,而是享受。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她的心格外宁静。
晚课毕,夜幕已经降临。用罢晚斋,她照例去后山散步。
这是她一天中最自在的时刻。没有诵经声,没有木鱼响,只有山风拂过松林的簌簌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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