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皇城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而刺目的金红。沈醉立在太和殿前的白玉阶下,玄色衣袍被穿堂风掀起边角,像极了振翅欲飞却又敛了锋芒的夜枭。他望着阶上那明黄色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暗纹玉佩——那是三年前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物件,如今倒成了面圣时唯一的装饰。
“沈爱卿平定南疆,斩逆首三万,收降部十二万,实乃我大靖柱石。”龙椅上的中年男人声音洪亮,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审视,“朕思来想去,总需给你些实在的封赏,才对得起你流的那些血。”
沈醉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他知道这话里的水分——南疆本就不是铁板一块,那些所谓的“逆首”,大半是互相倾轧的部落首领,他不过是恰逢其会,用一场大火烧断了他们彼此勾结的锁链。至于“柱石”二字,听着像蜜糖,尝着却可能是穿肠的毒药。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为国征战,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皇帝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几分不真切,“若天下将士都如沈爱卿这般‘分内之事’,朕倒能多睡几个安稳觉了。”他顿了顿,语气转沉,“说吧,你想要什么?金银?美女?还是高官厚禄?”
沈醉抬眼,目光恰好与皇帝对上。那双曾在战场上司空见惯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尸山血海的猩红,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臣别无所求,只愿陛下能给南疆那些降部一条生路。”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哦?沈爱卿倒是慈悲。”他指尖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不过,赏罚分明乃是国之根本。你有功,朕不能不赏;他们是降虏,朕也不能全无节制。”
旁边的太监总管李德全适时地尖声唱喏:“传陛下口谕——”
沈醉躬身听旨,耳中却飘进殿外檐角风铃的轻响。那声音让他想起南疆雨林里的毒蜂振翅,看似微弱,却藏着致命的锋芒。
“封沈醉为镇南侯,食邑三千户,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珠玉一箱。另,赐京郊良田万亩,庄园三座,奴仆百人。”李德全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每个字都像浸了油,滑腻而沉重,“另,南疆降部迁往漠北定居,由朝廷划拨粮草,三年不征赋税。”
沈醉的指尖猛地收紧,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几乎要笑出声来——迁去漠北?那片连草都长不旺的戈壁,说是安置,实则与流放何异?三千户的食邑,万亩良田,这些亮晶晶的诱饵,分明是想把他钉死在京城这张无形的网里。
“怎么?沈爱卿不满意?”皇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
沈醉缓缓直起身,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臣谢陛下隆恩。”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臣出身草莽,不懂朝堂规矩,怕是担不起镇南侯的爵位。至于良田庄园,臣更无福消受——臣的弟兄们大多战死南疆,不如将这些财物分下去,也算给他们的家人一点慰藉。”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李德全的呼吸都放轻了。谁都知道,拒绝皇帝的封赏,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去,眼神像淬了冰。“沈醉,你可知抗旨是什么罪名?”
“臣知。”沈醉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臣更知,那些弟兄的血不能白流。他们跟着臣出生入死,不是为了让臣在京城享清福。”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陛下若真要赏,不如将那些良田赐给南疆的孤儿寡母,让他们能有片地种,有口饭吃。”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在明黄的袍角晕开一小片深色,“你当朕的赏赐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
沈醉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迈了一步。玄色衣袍在光影里流动,像一团化不开的墨。“臣不敢讨价还价,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陛下。”
“你说。”皇帝的语气冷得像数九寒天的风。
“陛下觉得,是黄金千两能让边疆安稳,还是让那些失去丈夫的女人、失去父亲的孩子有口饭吃,更能让他们感念陛下的恩德?”沈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臣在南疆见过太多流离失所,他们不怕死,怕的是连活着的希望都没有。若陛下能给他们希望,他们便会成为守护边疆的长城;若陛下只知掠夺,那今日的降部,便是明日的反贼。”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仿佛停了。李德全吓得脸都白了,几次想开口呵斥,都被沈醉那冷冽的眼神逼了回去。
皇帝盯着沈醉看了许久,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他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疲惫:“你这张嘴,倒是比你手里的刀还利。”
沈醉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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