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满桂大帐中那场不欢而散的“鸿门宴”归来,镇北军的营地便陷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奇异氛围。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冰冷的铠甲之上,发出“噼啪”的轻响。营地之内,篝火依旧明亮,巡逻的哨兵往来不息,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与周遭其他勤王军营地那或喧哗、或死寂的混乱景象截然不同。然而,每一个镇北军的将士,都能从空气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他们的主将,顾昭,自归营后便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关在了帅帐之内。
帅帐里,没有旁人,只有一盏孤灯,将顾昭挺拔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身后的地图上。地图上,德胜门外的地形被他用朱笔和墨笔标注得密密麻麻,每一个可能影响战局的细节,都未曾放过。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当最初那股被猜忌和愚蠢所激起的怒火退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作为一名统帅,抱怨和愤怒是最低级的情绪。在无法改变大局的前提下,如何为麾下这数千将士,为这支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军队,争取到最大的生机,才是他唯一需要思考的事情。
明日之战,败局已定。
这并非悲观,而是一个基于双方实力、士气、战术以及统帅水平的精准判断。指望一群离心离德、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在一片毫无遮掩的平原上,战胜由皇太极亲自指挥的、如狼似虎的八旗铁骑,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无法取胜,那便要想办法“不败”,或者说,是如何在即将到来的全线溃败中,保全镇北军的骨血。
他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锐,去为那些人的愚蠢和贪婪做无谓的牺牲。
思虑良久,顾昭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上一个名字之上——赵率教。
这位辽东宿将,作战经验丰富,为人沉稳,更重要的是,他与满桂私交甚笃,却又不像满桂那般鲁莽。在刚才的会议上,他是少数几个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眼神中流露出深深忧虑的将领。
他,或许是这个死局之中,唯一可以撬动的棋子。
“来人。”顾昭沉声唤道。
一名亲卫悄无声息地掀帘而入。
“你亲自去一趟赵率教将军的营帐,就说我有万分紧急的军情,想与他当面密谈。记住,此事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尤其是满总兵的眼线。”
“遵命!”
半个时辰后,顶着一身风雪的赵率教,在他的亲兵引领下,悄然进入了顾昭的帅帐。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脸上刻满了风霜之色,一进帐便脱下斗篷,开门见山地问道:“顾将军,深夜相邀,所为何事?莫非……事情还有转机?”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的期盼。
顾昭摇了摇头,伸手请他到地图前,神色凝重地说道:“赵将军,你我都是沙场宿将,有些话,我就不绕弯子了。明日之战,在我看来,十死无生。”
赵率教闻言,脸上的最后一丝希冀也黯淡了下去,他长叹一声,颓然道:“我何尝不知!只是皇命难违,满帅又……唉!我等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鱼肉,也可奋力一搏!”顾昭眼中精光一闪,“赵将军,败局已定,但我等不能坐以待毙,任由数万大军就此灰飞烟灭!我镇北军虽兵不满万,但火器犀利,结阵自守,尚有几分把握。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将军助我。”
“请讲!”赵率教精神一振。
顾昭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位于德胜门外数里,紧邻官道,又有一处小小坡地可以倚靠的位置。
“我恳请将军,能连夜赶去满总兵大帐,替我向他建言。明日之战,我镇北军,不参与主动冲锋!”
赵率教闻言一愣,眉头紧锁:“不参与冲锋?这……这岂不是公然违抗军令?满帅如何能答应?”
“不,”顾昭缓缓摇头,语速清晰而沉稳,“不是违抗,而是改变战术部署。你可以告诉满总兵,让他将我镇北军作为全军的防御中枢和最后的退路来使用。就布阵于此地,以我三千营的火铳兵为核心,构筑车营圆阵。若各部冲锋得胜,我镇北军便是最稳固的后应,可随时支援。若……我是说若各部不幸败退,我这方圆数里的阵地,便是全军最后的砥柱!可以最大限度地收拢败兵,掩护主力撤退,不至于一溃千里,全军覆没!”
顾昭的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赵率教的脑海中炸响。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看似不起眼的位置,再联想到镇北军那闻名遐迩的火器威力,瞬间便明白了顾昭的深意。
这哪里是在求自保!这分明是在为整支即将崩溃的勤王大军,准备一副救命的棺材板!
如果说,全军出击是一场注定要坠落悬崖的疯狂冲锋,那么顾昭的计划,就是在悬崖底下,张开了一张虽然不大、但却坚韧无比的救生网。
“好计!好一个以退为进!”赵率教激动得一拍大腿,“如此一来,既不违背圣意,又能防备万一。此计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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