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化从归化城带回京师的,不是胜利的捷报,而是一份充满了震惊、挫败与深深恐惧的密报。当崇祯皇帝在乾清宫的密室中,读完这份详细描述了林丹汗如何“心悦诚服”地归顺顾昭的奏折后,他久久地枯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
帝王心术,失效了。 分化拉拢,失效了。 传统的、被奉为圭臬的制衡之术,在顾昭那压倒性的、跨越了整个时代的实力面前,显得如此的幼稚和可笑。
崇祯皇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他所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个权臣,而是一个活着的“神”。一个正在用钢铁、煤炭和全新的思想,亲手为这个帝国,塑造一具崭新躯体的神。
而他这个旧时代的神,唯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就在京城因为东厂的失败,而陷入一种诡异的政治低气压之时,一个消息传来——在彻底稳定了山西的局势,并亲自为“北方大开发”计划奠下了第一块基石之后,镇国公顾昭,即将乘坐专列,返回京师。
他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权力的风暴眼。
……
隆冬时节,华北平原被一场大雪,装点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一条黑色的钢铁巨龙,正以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沉稳而迅猛的速度,在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之上,呼啸前行。巨大的蒸汽机车头,喷吐着浓厚的白色烟柱,与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以及车轮下被碾碎的积雪,一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力量与动态的、工业时代的壮丽画卷。
这便是顾昭的专列。
专列的最后一节,也是最核心的车厢,被改造成了一个移动的办公室兼起居室。车厢内部,厚实的地毯隔绝了铁轨的震动与寒意,一个精巧的、燃烧着无烟煤的小壁炉,让整个车厢温暖如春。
顾昭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的,并非奏折,而是一张更为宏伟的、囊括了整个东亚海域的巨大地图。他的手指,正轻轻地划过那片蔚蓝色的、被标注为“澳洲”的巨大岛屿,眼神中,流露出的,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深邃与思索。
王五,这位刚刚从归化城赶回,与顾昭汇合的悍将,正侍立在一旁,汇报着归化城的近况。
“……公爷,那个姓王的太监,上蹿下跳,确实折腾了几天,但屁用没有。那些蒙古王公,都是墙头草,林丹汗那个软骨头一投降,他们比谁都跪得快。”王五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顾昭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并未离开地图:“跳梁小丑罢了。崇祯的心思,我明白。他就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也会死死抓住不放。让他折腾去吧,只要根基不动,这些,都只是癣疥之疾。”
车窗外,雪花纷飞,天地间一片静谧。车厢内,温暖如春,主臣二人,正商讨着关乎帝国未来的宏图大略。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平静、安逸,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的希望。
然而,毁灭,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刻,毫无预兆地,降临。
……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列车的前方传来!
那声音,远比最响亮的春雷,还要沉闷;比数百门火炮齐射,还要震撼!
紧接着,整列火车,仿佛被一只来自地狱的、无形的巨手,狠狠地从铁轨上掀起!顾昭所在的车厢,瞬间向一侧倾斜,达到了一个令人惊骇的角度!
桌上的地图、茶杯、文件,在瞬间失去了重力的束缚,向着一侧的墙壁狂砸而去!
“保护公爷!”
王五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那庞大的身躯,在剧烈的摇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敏捷,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山,瞬间扑到了顾昭的身前,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将他护住!
剧烈的金属扭曲声、玻璃的爆碎声、人们的惊叫声、重物与血肉的碰撞声……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都混杂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
车厢在半空中,翻滚,扭曲,变形!
顾昭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抛起,又狠狠地砸下,若非有王五那血肉之躯的缓冲,他毫不怀疑,自己的骨头会在瞬间寸寸断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也无比短暂。
最终,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无比的“咚”的一声闷响,翻滚的车厢,终于砸进了路基之下厚厚的积雪之中,在一阵剧烈的滑行与震颤之后,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的数息。
“公爷!您没事吧!”王五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率先响起。他晃了晃被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挣扎着从顾昭身上爬起,鲜血,已经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我没事。”顾昭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慌乱。他在王五的搀扶下站起身,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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