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根参谋长手记,一九八六年春整理于干休所)(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昨夜又梦见傅水恒。
在梦里,他还是初到太行山时的模样,戴着学生气的圆框眼镜,手指细长,握枪的姿势生疏得让人发笑。可一转瞬,他就站在连城县的深山里,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在烈日下闪着油光,手持松脂刀的样子,熟练得像个做了半辈子的老农。
醒来后,我披衣坐在窗前,北京城的晨曦还未完全铺开。我摊开信纸,觉得必须写下这些。不是为他立传——他绝不会同意——只是为了记住,一个人如何能如此彻底地,从云霄归于尘土,并在尘土中开出花来。
一
我第一次得知他拒绝了所有特殊照顾,是在一九八六年初春。连城县来的报告放在我桌上,措辞谨慎,字里行间却透着不解。
“傅水恒同志坚持不领取特殊津贴,亦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物质补助。目前,其依靠采集松脂、烧制松烟墨(当地称‘乌油’)为生……”
报告下面,附了几张照片。一张是他站在一片松林里,手里拿着一个铁皮桶和一把奇怪的弯刀。另一张,是他蹲在一个土窑前,窑口冒出滚滚浓烟,他的脸被熏得黝黑,只有笑起来时,牙齿显得特别白。
我看着照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这就是那个曾经手握超越时代的知识,在指挥部里运筹帷幄,能叫出每一种精密仪器名字的人?
但仔细看他的眼睛,目光沉静,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满足。
二
我再也坐不住,几天后便启程南下。
到达池溪村时,已是傍晚。村支书领着我,没有去他的老宅,而是径直往后山走。
“傅老这个时间,肯定还在‘上班’哩。”支书笑着说。
穿过一片竹林,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松香。再往前走,看见山坡上一片茂密的马尾松林。夕阳的光线透过松针,洒下斑驳的金辉。傅水恒就在那片光晕里。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有领章帽徽),裤腿挽到膝盖,脚上一双磨破边的解放鞋。他正俯身在一棵松树前,树干上斜着划开两道V字形的切口,嵌着一片竹篾,松脂便沿着竹篾,一滴一滴,落入下方挂着的铁皮桶里。那动作,轻柔而专注,不像在劳作,倒像在抚慰。
“水恒!”我喊了一声。
他回过头,看见是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真诚的笑容,在布满汗珠和松脂的脸上绽开。
“老首长,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这个‘乌油匠’当得怎么样。”我尽量让语气轻松些。
他嘿嘿一笑,用胳膊抹了把汗,指了指身边几个已经装了半桶松脂的铁皮桶:“快收工了,正好,带你看看我的‘化工厂’。”
三
他的“化工厂”,就在山脚下溪流边的一片空地上。一个用黄泥和石头垒起的简陋土窑,窑旁堆着劈好的松柴,还有一堆黑乎乎的、像是黏土的东西。旁边搭了个草棚,下面摆着几十块已经成型的、方方正正的乌油锭子,在夕阳下闪着哑光。
“这就是乌油?”我拿起一块,入手沉甸甸的,有一股清冽的松香。
“嗯,好东西。”他接过那块乌油,像鉴赏家一样端详着,“写字、画画都行,防蛀,还能入药。城里来的贩子,一块能给八毛钱呢。”
语气里带着自豪。我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八毛钱。他当年随手在文件上签的一个字,可能就关乎几十万、上百万的经费。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边熟练地生火,准备烧最后一窑,一边平静地说:“老陈,这不一样。那时候是为国家造枪造炮,现在,是为老婆孩子挣口粮。都是过日子,不寒碜。”
“老婆孩子?”我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他往窑里添柴的手顿了顿,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嗯,成了个家。女人是村里的,叫秀兰。带个六岁的小闺女,叫山雀。”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能看到他眼角眉梢那藏不住的暖意。
四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秀兰和山雀。
秀兰是个腼腆的客家女人,话不多,手脚麻利,张罗了一桌简单的饭菜:青菜,笋干,还有一小碗蒸腊肉。山雀躲在她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这个“北京来的大官”。
傅水恒把山雀拉到身前,指着我说:“雀儿,叫陈伯伯。这是爸爸以前一起打鬼子的老战友。”
“陈伯伯。”小姑娘的声音细细的。
吃饭时,秀兰不停地给我夹菜,自己却只吃面前的青菜。傅水恒把那片腊肉夹到她碗里,她又要夹回来,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两人之间那种相濡以沫的默契,胜过千言万语。
饭后,山雀在油灯下写字,用的就是傅水恒做的乌油。他坐在旁边,耐心地教她握笔的姿势。灯光昏黄,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安静而美好。
我忽然明白了。他拒绝那些特殊照顾,不仅仅是不想搞特殊,更是要用自己的双手,为这个新建立起来的、小小的家,撑起一片实实在在的天空。这份自食其力的尊严,对他而言,比任何津贴都重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我穿越到山西抗日请大家收藏:(m.20xs.org)我穿越到山西抗日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