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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至丹阳的官道上,车驾疾行,卷起阵阵烟尘。陈暮坐于车内,面色沉静,心中却远非表面那般平静。庞统与徐元分乘左右,亦是沉默不语,各自思量着即将到来的、可能决定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天下走势的会面。
丹阳城外,戒备明显比平日森严数倍,但并非剑拔弩张,而是一种肃穆的寂静。邓艾早已得到消息,亲率精锐于城门外迎候。
“主公。”邓艾上前行礼,低声道,“关将军自昨日至今,水米未进,只是抱着那木匣,坐于院中,不言不动,如同……石化一般。”
陈暮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带孤去见他。”
一行人穿过寂静的街道,来到那座熟悉的院落外。守卫无声地行礼,让开通道。陈暮示意庞统、徐元及随从留在院外,独自一人,缓步走了进去。
庭院深深,秋意肃杀。残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梧桐枝叶,洒下斑驳的血色光斑。就在那光影交织的庭院中央,一个高大的绿色身影,背对着院门,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雕塑,孤寂地坐在石凳上。他的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木匣,嵴背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与死寂。
陈暮的脚步很轻,但关羽似乎早已察觉。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原本如同石像般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陈暮在离他数步之遥处停下,没有立刻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他看着关羽的背影,看着那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充满孤独意味的影子,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这位曾经威震华夏,令曹孟德都欲迁都以避其锋的猛将,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兄弟惨死,自身为质,英雄末路,莫过于此。
良久,陈暮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不带丝毫居高临下:“云长兄。”
这一声“兄”,让关羽那紧绷的嵴背,几不可察地又颤动了一下。他依旧没有回头,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被砂石磨过,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陈将军……你来了。”
“是,我来了。”陈暮走上前,在关羽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此时的关羽,面容憔悴,眼窝深陷,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凤目布满了血丝,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悲恸与……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
“翼德之事……暮,亦深感痛惜。”陈暮语气沉痛,并非全然作伪。无论立场如何,一位当世猛将如此落幕,总令人唏嘘。
“痛惜?”关羽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眸子对上陈暮的目光,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疲惫与苍凉,“陈将军,关某今日请你来,非为听此安慰之词。”
他轻轻抚摸着怀中的木匣,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熟睡的婴儿:“关某只想问将军一句……我三弟翼德,他……他当真……是通敌叛国之人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寻求最后真相的渴望。尽管流言漫天,尽管铁证似乎如山,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不愿相信,那个与他同生共死多年的三弟,会真的走到那一步。
陈暮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云长兄以为,翼德将军,是为何而行此……险招?”
关羽闭上眼,痛苦之色溢于言表:“是为关某……是因我身陷此地,他救兄心切,方……方铤而走险……”
“是了。”陈暮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翼德将军性情刚烈,重情重义,天下皆知。他为救兄长,心急如焚,行差踏错,或有可能。然,其初心,并非叛汉,更非背主,只是……用错了方法,落入了他人彀中。”
他看着关羽,目光清澈而坦诚:“暮可以坦言,截获其信使,确有此事。然其信中内容,多为焦灼恳求曹魏施压,以期暮在云长兄之事上让步,并未有出卖蜀中军机、助曹攻刘之语。其行可诛,其情……可悯。”
陈暮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张飞行为的错误,又为其保留了一份情义上的体面,并未将其彻底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这并非他心慈手软,而是深知,对于此刻的关羽而言,承认兄弟愚蠢犯错,远比接受兄弟叛国投敌,更容易让其承受。
果然,关羽闻言,紧绷的身躯似乎微微松弛了一分,但眼中的痛苦并未减少:“即便如此……他亦是因我而死!若非关某无能,累及兄弟,他何至于此!大哥……大哥他又该如何痛心!”
提到刘备,他的声音再次哽咽。
陈暮叹息一声:“汉中王与翼德将军,兄弟情深,骤闻噩耗,其痛可想而知。然,云长兄可知,此事背后,推波助澜者,又是何人?”
关羽猛地抬头,赤红的眸子锐利如刀:“曹丕?!”
“不止。”陈暮缓缓道,“曹丕固然是幕后黑手,利用翼德将军救兄心切,设下此局。然,流言何以能如此迅捷传入丹阳?何以能如此精准撩动云长兄心弦?这江东境内,若无内应,曹丕之手,岂能伸得如此之长?暮虽不才,亦非任人拿捏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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