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子举着块红陶片跑过来,陶片上的“信”字刻得歪歪扭扭,刻痕里嵌着极北的冰碴、西陲的沙粒、东海的海盐、南疆的红土,是他用攒了整月的“心痕”磨的。“我要把这陶片埋在礁石旁,”孩子往土里挖坑时,指甲缝里的泥混着核仁的油,“娘说埋深点,信就藏得牢,等远途的苗长过来,就能顺着痕找到家,知道咱天天在盼。”阿恒摸着孩子被核壳硌红的指节,突然想起脉星说过的“暖信”,不是非得写在纸上,是归舟的帆带着浪的痕,远途的鞋沾着土的印,家里的苗缠着心的痕,最后这些痕都在土里遇着,像信找到了收信人,把没说的话都长成了新枝,在风里轻轻晃,说“我收到了”。
夜里的月光把“暖信图”的残片照得发亮,冰纹布的“信纸”上泛着银,核仁拼的“字”闪着金,跟脉苗的影子落在残片上,像给信盖了层邮戳。阿恒坐在火塘边,看小孙子趴在苗旁睡着了,怀里抱着块礁石片,石上的浪痕印在他脸上,像幅流动的画。孩子的手还攥着红陶片,刻痕里的红土在月光里微微颤,像藏着无数未寄出的信。火塘里的柴噼啪响,爆出的火星落在跟脉苗根旁,根须立刻蜷过来,像怕烫着又舍不得那点暖,恍惚间,阿恒竟看见脉星坐在火塘边,手里也拿着块礁石片,正往石上刻“盼”字,说“这样远途的浪就知道,家里有人在数归舟的日子”。
天快亮时,露水把礁石片浸得发亮,极北冰纹布上的“信纸”凝着霜,西陲沙枣核拼的“字”沾着雾,东海贝壳“邮戳”闪着光,南疆红土“封口”泛着潮。阿恒起身时,码头的方向突然传来“呜呜”的船号——是新的归舟要靠岸了,声漫过暖脉树,漫过传牌,漫向跟脉苗的根须。他凑近看,礁石片上的浪痕在晨光里流转,极北的冰裂纹缠着西陲的荒原纹,东海的浪冲痕绕着南疆的红土沟,最后在石心聚成个小小的“到”字,被露水滴得微微颤。
拿起刻刀时,指腹在刀柄上磨出的茧突然发烫。新木牌是东海送来的乌木,黑得像夜航的海,刻“信”字最后一笔时,刀身震了震——地底下传来“簌簌”的响,是跟脉苗的根须在伸展,与极北续脉苗的冰根交缠时带起霜信,与西陲沙枣树的沙根相握时蹭出沙信,与东海礁石缝的贝根相绕时碰出浪信,与南疆红土坡的红根相融时浸出土信。所有的信在土里织成张网,远途的风、归舟的浪、异乡的沙、他乡的土,都在网里慢慢醒,等着新的苗长、新的果熟、新的信来,好一块儿藏进心痕里。
小孙子揉着眼睛跑出来,手里举着那块红陶片,刻痕里的红土沾着露水,亮晶晶的。“爷爷你看!土里在回信呢!”孩子把陶片往礁石旁放,陶片刚触到土,就有细根往刻痕里钻,像在把信里的字都吸进去。跟脉苗的枝桠突然往码头的方向弯,所有的合心果都轻轻晃,“咚咚”的声落在礁石片上,像无数颗心在跳,又像无数封信在应和。
阿恒摸着乌木牌上的“信”字,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起脉星临终前,把块刻着“念”字的礁石片塞进他掌心,说“信会老,痕会淡,但苗会长,等有天你看见根须缠着礁石长,就知道我没停过写信”。那时他握着冰凉的石片,只觉得心里发堵,此刻望着小孙子举着陶片在晨雾里跑,听着归舟的号子、浪的拍岸、苗的生长、远处山民的吆喝,突然明白所谓岁月,不过是远途的信藏进石里,归舟的痕融进土里,家里的苗缠着这些信与痕往高长,让每个秋天的合心果里,都裹着无数未说尽的暖,等新的人来尝,就知道“所有的等待,都有回信”。
晨光漫过暖脉树的冠顶时,跟脉苗的合心果在风里轻轻晃,果核的仁映着朝阳,像无数封拆开的信。小孙子的红陶片埋在礁石旁,刻痕里的根须正往深处钻,带着极北的冰、西陲的沙、东海的浪、南疆的土,往所有有信的地方漫,说“我们收到了,一直都在等”。
风穿过跟脉苗的枝桠,带着合心果的甜、礁石的咸、红土的腥,像无数人在说:“暖信不断,心痕不灭,咱的盼,要在归舟上,一直载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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