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屋子里的家具开始“咕囔咕囔”晃,跟底下有东西拱地板似的。可奶奶跟前的仙坛纹丝不动,蜡烛火连歪都没歪——仿佛那股子邪劲儿,全被仙堂挡在了外头。
妈正盯着晃悠的衣柜发愣,突然“砰”一声——窗户被人撞了一下!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转头看窗外——黑黢黢的院子,连个月光都没有,跟浸在墨里似的,只有风刮得树枝“哗啦”响。
再转回头,我妈眼角余光扫过我——她突然“嗷”一嗓子,差点把我扔出去!
我脸上的眼泪早干了,换成两行黑红的血,顺脸颊往下淌,跟熬化的红蜡油似的,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妈当时啥也没想,就想把你扔得越远越好!”后来我妈跟我念叨,“我怕啊,怕这娃不是人,是个带血的煞!”
奶奶终于有了动静,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腰板儿挺得跟老榆木桩子似的,冲窗外吼:“我家满堂老仙儿都候着呢!你是哪路神仙,敢动我家孙子?当咱老陈家的仙儿是摆设?”
奇怪的是,奶奶这声音——哑得跟老烟嗓,尾音带着股子糙劲儿,分明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
就这一句话,屋子里的晃动“唰”地停了,灯“啪”地亮了,暖黄的灯光照得墙上的年画都亲切起来,跟啥事儿没发生似的。
奶奶扑到我跟前,伸手摸我脸,指尖沾了血,皱着眉摇头:“南海金童,天赐的童子命,打小天上当差的。地府派小鬼儿来勾魂儿了,咱逆不了天。”
话音刚落,她身子一抖,声音又变回老头子:“可咱弟子一片诚心,求你帮个忙——哪怕留他多活两年呢?咱陈家没做亏心事,不该断这根香火。”
奶奶又抖了抖,还是老头子声儿,带着点不耐烦:“也罢,看你这么求。今晚咱帮你挡一挡,可命数在这儿,活不过六岁——你记着,到时候别来找后账。”
说完,她就原地跟自己念叨,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似的,妈知道是仙家在回话,大气儿都不敢出,只盯着奶奶的后脑勺,手攥着我的小袜子直出汗。
过了会儿,老头子声儿又传出来:“行吧,让你媳妇抓把香灰,用温水搅开,给孩子灌下去。能镇住一时的煞气。”
妈不敢怠慢,把我放炕上,倒杯温水,伸手抓仙坛前的香灰——那香灰烧得透,带着股子柏木味儿,撒进水里搅了搅,就捏着我下巴喂下去。那水有点苦,我皱了皱眉头,没一会儿,就不哭不闹,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小胸脯儿一起一伏的,倒像没事儿人。
我妈松了口气,对着仙坛直磕头:“谢谢老仙儿!谢谢老仙儿!”
奶奶抖了抖,变回自己的声儿,声音里带着虚:“谢啥,总算把人留下了。明儿去买只老母鸡,给老仙儿们补补。”
妈摸着我发顶,刚想说点啥,突然——“砰”一声!
房门被撞开了!
奶奶跟妈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我爸喘着粗气站在门口,额头上全是汗,衣服扣子崩开了一颗,露出胸口的肌肉。
奶奶脸当场就拉下来了,拄着拐棍戳地:“不是让你守门吗?撞门跟拆房子似的?你当这是你家炕头?”
我爸没搭话,直勾勾朝我走过来,眼睛里没半点儿光,跟两汪死水似的。
妈还以为是当爹的着急,刚要开口,奶奶一眼就看出不对——我爸脸绷得跟石头似的,牙咬得“咯咯”响,腮帮子上的肉都绷紧了,跟跟谁较劲似的。
“小安他爸!”奶奶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急。
外边儿突然传来我爸的声音:“咋了?孩子好了?”
这一下,奶奶跟妈跟遭雷劈了似的——“咔嚓”一下,脑子空白了!要是我爸在外边儿,那屋里这男的是谁?
没等反应过来,那男的就抬起手,指甲盖儿泛着青,掐向我脖子!
妈本能地抱住我,转身用肩头“砰”地顶在他胸口——那男的跟爸一样壮,竟被顶得后退两步,踉跄着撞在柜子上,柜子上的瓷碗“哗啦”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妈!快想办法!”妈喊得嗓子都哑了,眼泪顺脸颊往下掉。
奶奶早动手了——从香炉里抓一把香灰,攥在手里,猛地“啪”地甩在那男的面门上!
香灰带着仙坛的柏木味儿,糊了那男的一脸。他“嗷”一嗓子,惨叫着,身体慢慢散成纸灰,飘得满屋子都是,最后落在炕席上,像一层薄雪。
奶奶蹲下来,捏起一点纸灰,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声音发抖:“是个纸人……用朱砂画的符,会动的纸人……”
可就在纸人化成灰的瞬间,我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血里还带着碎渣子,像熬糊的药渣,整个人瞬间凉了,小身子软得跟棉花似的,连呼吸都没了。
妈的表情僵在那儿,伸手摸我的脸——凉得刺骨,跟块刚从井里打上来的石头。
她抬头,声音跟蚊子似的:“妈……孩子……好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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