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把那张被他称为“划时代杰作”的水车草图拍到老陈头和老婆周面前时，两位老师傅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老陈头的胡子哆嗦着，老婆周的眼角直抽抽，俩人盯着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圆圈、方块、线条和鬼画符一样的标注，半天没吭声，仿佛在观摩一张从天书里掉下来的残页。
“咋样？牛逼不？”林澈叉着腰，一脸“快夸我”的得意，“有了这玩意儿，以后浇水就不用肩膀挑了！让河水自己个儿往田里跑！这才叫科技改变生活！”
老陈头咽了口唾沫，指着图上那个大圆轮和一堆小木块连成的链条，声音有点发颤：“世……世子爷，您这画的……是个啥轮子？咋还要用这么多小木头串起来？这……这玩意儿能动起来？”
老婆周更直接，瓮声瓮气地说：“公子，不是小的泼冷水，您这图，看着是挺花哨，可……可它不像是人间该有的物件啊！这又是轮子又是链子的，还要架在河上，这得费多少工料？做出来能好用吗？”
“放屁！怎么就不是人间的物件了？”林澈眼睛一瞪，“这叫科学！叫机械原理！你们不懂没关系，照老子说的做！工料？老子有的是钱！放心造！失败了算我的，成功了功劳是大家的！”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砸钱加画大饼。
两位老师傅还能说啥？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投入到这场看起来比曲辕犁还不靠谱的“伟大发明”中。
汀兰院的临时工坊，规模再次扩大，堆满了各种粗细不等的木材和铁料。叮叮当当的声音比以前更密集、更复杂了。
挑战也随之而来，而且一个接一个，比林澈预想的要多得多。
**第一个挑战：材料与尺寸。**
水车的主体是个巨大的木轮，对木材的要求极高，既要够大，又要结实耐水泡。老陈头带着人跑遍了京城的木料场，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根符合要求的巨木。光是处理这些原木，把它们加工成设计图上的弧形轮辐和厚重轮缘，就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时间。尺寸稍有偏差，整个轮子的平衡就会出问题。
**第二个挑战：传动机构。**
那个由无数小木块连接成的“木链”（林澈称之为龙骨），是最大的难点。每个木块都需要精确开槽，用木销或者铁环连接，既要保证灵活性，又要承受住水和刮板的重量，还不能太容易磨损。一开始做的几版，不是太紧卡死不转，就是太松容易脱节，要么就是强度不够，一拉就散架，搞得跟小孩的玩具似的。
“妈的！这破链子比娘们儿的珍珠项链还难串！”林澈气得踹了一脚地上散落的木块。
**第三个挑战：整体结构与安装。**
水车不是做个轮子就完事了，还需要配套的支架、水槽、轴承（用硬木打磨替代）等等。如何让巨大的水车轮平稳地架设在河面上，还能灵活转动？如何设计水槽的角度，让提升上来的水能顺利流入农田？这些都是问题。光是那个支撑主轴（一根更粗更大的木头）的轴承座，就返工了好几次，不是磨得太紧转不动，就是太松旷量太大，轮子乱晃。
过程中，林澈那套“理论结合实践”的法子又用上了。他不再完全依赖那张漏洞百出的草图，而是更多地听取老陈头和老婆周的经验。
“老周，你看这个连接处，如果用铁包角加固会不会好点？”
“老陈，这轮辐的夹角，是不是再调整一下更受力？”
他甚至挽起袖子亲自上手，帮忙测量、划线（虽然经常划歪），或者扶着木料让工匠加工，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帮倒忙，有一次差点被掉下来的木料砸到脚，吓得来福魂飞魄散。
失败的次数，比搞曲辕犁时多得多。工坊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半成品”和“废品”，看起来像个大型木料垃圾场。银子更是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连来福看着账本都感觉肉疼。
庄子上的人也听说了世子爷又在鼓捣新玩意儿，还是个能让水自己上山的大家伙，一开始都满怀期待，可眼看一个月过去了，除了看到汀兰院不断运进木料、传出敲打声和世子爷的骂声外，啥动静也没有，议论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就说嘛，哪真有能让水倒流的神仙物件？”
“世子爷怕是魔怔了，这得糟践多少银子啊……”
“唉，有这钱，多买几头牛不好吗？”
连老陈头和老婆周都有些动摇了，私下里商量着要不要劝劝世子爷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林澈却像是跟这水车杠上了，越挫越勇。失败一次，他就拉着两位师傅复盘一次，找出问题，修改方案。他那股子混不吝的执着劲儿，反而感染了两位老师傅。
“少爷都不怕赔钱不怕丢人，咱们这干活的手艺人，怕个球！”老婆周发了狠，拿出看家本领，反复试验不同铁件的处理和连接方式。
老陈头也豁出去了，带着徒弟们对每一个木制部件的精度要求到了苛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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