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货的第一天,秀兰在店门口支起折叠架,挂出 “全场 8 折,月底搬迁” 的木牌,是李建军连夜做的。三娃带着女朋友来帮忙,他女朋友(卖菜出身)嗓门亮:“纯棉袜 10 元 3 双,比批发市场还便宜!” 她的粗布手套蹭过秀兰的清货单,“妹子别心疼,货走得快才是钱。”
电子厂的张姐一下班就来了,指着 “工装袜” 的货架:“给我留 50 双,厂里姐妹都要。” 她掏出 BP 机晃了晃,“刚呼了她们,一会儿就到。” 秀兰忙着打包时,李建军在旁边焊促销架,用的是店里淘汰的钢管,焊得比货架还结实。
傍晚收摊时,账本上记着 “清货第一天,盈利 420 元”,红色的数字被圈了又圈。秀兰把钱塞进补好的帆布包,听见里面的硬币叮当作响,像串欢快的歌。李建军帮她把折叠架收起来,发现最底层的钢管上,秀兰用红漆写了个小小的 “兰” 字,是开业那天描的。
接下来的日子,百货店成了巷里最热闹的地方。夜校的同学组团来买袜子,会计班的女生说 “秀兰姐的袜子比商场的舒服”;三娃的配件行送来了 “清货大甩卖” 的扩音器,是他修了半宿的旧货;连房管办公室的年轻人都来买了两双,说 “给老家父母带的”。
建军每天下班后,都直奔店里帮忙。他焊了个旋转货架,把袜子按颜色分类,转起来像个彩色的陀螺;又在门口装了盏小灯,延长营业时间到晚上九点。秀兰的会计课本摊在收银台,算账的间隙,她会翻到 “企业转型” 的章节,在旁边写 “清货也是转型”。
7 月 28 日晚上,最后一双袜子被买走时,巷口的炒粉摊已经收了。秀兰摸着空荡荡的货架,上面还留着袜子的压痕,像片整齐的田垄。李建军拆卸 LED 灯箱时,发现里面藏着张纸条,是开业那天写的:“愿生意兴隆,愿我们长久”,字迹被灯珠烤得有些褪色。
“都清完了。” 秀兰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手里的账本记着 “清货总盈利 3800 元”,加上赔偿款 1440 元。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招财猫,爪子还能摇,“这个得带着,是三娃送的。”
拆招牌那天,李建军特意请了半天假。“秀兰百货” 四个字被他小心地卸下来,木质的笔画里还藏着开业时的彩纸渣。秀兰把招牌抱在怀里,像抱着个熟睡的孩子。隔壁的杂货店正在搬冰柜,老板探出头笑:“黄贝岭见,到时候互相照应着。”
回出租屋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秀兰怀里的招牌晃悠着,“秀” 字的一撇磕在胳膊上,像个温柔的提醒。李建军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巷口的修鞋摊:“把招牌补补,到了新地方还能挂。” 修鞋师傅的铁锤敲出 “叮当” 的响,像在为他们的新开始伴奏。
黄贝岭的出租屋亮起灯时,秀兰正在清点清货的收入。李建军帮她把钱分类捆好,10 元的、5 元的各成一摞,像两堵小小的墙。台灯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中间摆着那个招财猫,爪子摇得比任何时候都欢。
“明天去黄贝岭占位置,” 李建军把最后一摞钱放进铁皮盒,“三娃说最好的摊位在炒粉摊旁边,人流量大。” 秀兰突然想起他拆灯箱时发现的纸条,把它夹进会计课本:“等新摊位摆起来,咱再写张新的,就写‘从这里重新开始’。”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晚风带着荔枝的甜香吹进来。秀兰把清货账本放进帆布包,在最后一页写 “1991 年 7 月 30 日,圆满收官”。字迹旁边画了两个小人,手牵着手走在新的路上,路的尽头,有个小小的摊位,亮着温暖的灯。
李建军躺在床沿,看着秀兰在灯下预习夜校课程,笔尖在 “企业会计” 上划着重点。他突然觉得,所谓的结束,从来不是真正的终点 —— 就像这被收回的店铺,清完的库存,只要人还在,心还齐,换个地方,照样能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把小生意做得分分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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