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建军的声音有点发紧。“上次帮你整理笔记时发现的。” 秀兰把照片夹回课本，“在你最宝贝的那本《信号系统》里，夹在‘傅里叶变换’那章。” 她的手指在 “夜校生” 三个字上轻轻敲着，“王博涵大概不知道，能把傅里叶变换用到焊点应力分析上的人，就算是夜校毕业，也比只会念公式的强。”
建军突然把她拽进怀里，台灯的光晕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晃。秀兰的头发蹭过他的工牌，“研发部经理” 的棱角硌着她的额头，像块踏实的石头。“明天补做样品，”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栀子花香混着布料的化学味，“你去盯着染厂改工艺，我们分头干。”
第二天清晨，研发部的仓库后窗被撬开道缝。建军和小林猫着腰搬焊料，铁皮货架的锈屑掉进衣领，像群调皮的蚂蚁。王博涵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李建军呢？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建军从窗口钻出来时，工衣后背划了道口子。王博涵靠在墙上，手里把玩着串钥匙：“厂长同意给你配两个技术员，不过……” 他把串钥匙扔过来，“激光车间的门，你也顺便负责打扫吧，就当是…… 发挥你的基层优势。”
建军接住钥匙的瞬间，听见小林在仓库里轻咳 —— 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货已经藏好了。他把钥匙往口袋里揣，突然笑了：“没问题，正好看看王工的设备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秀兰在染厂的锅炉旁蹲了一整天。草木灰和明矾按比例混合的溶液在大缸里泛着泡沫，她用建军送的小算盘计算固色剂浓度，算珠碰撞的脆响里，老染匠说：“这法子慢，但绝对不含甲醛，旧社会给宫里做绸缎都用这个。”
傍晚的霞光把工业区染成橘红色。建军路过服装厂时，看见秀兰举着块布料站在门口，天蓝的颜色在夕阳下透亮得像块宝石。“初步检测达标了！” 她的声音带着跑调的兴奋，“明天送海关复检，应该能赶上法国客户的船期。”
建军摸出仓库后窗偷搬的焊料样品，焊点在霞光里泛着银亮的光：“我的第一批补做件也完工了，合格率 100%。” 他突然把秀兰的手往自己工牌上按，“你看，这铁片子再硬，也挡不住真本事。”
秀兰的指尖在 “研发部经理” 的字上划着，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下，像只胆大的蝴蝶。“明天去深大，” 她的声音混着染厂的草木香，“你找你的化学系同学，我去会计老师那请教环保成本核算，咱得让王工和那个东莞老板看看，野路子也能走得堂堂正正。”
夜风掀起两人的衣角，像两面小小的旗帜。建军的深大课本在帆布包里轻轻晃，老照片上的豁牙笑脸在月光下，和此刻的笑容慢慢重合。他知道，车间里的硝烟还没散，王博涵的激光方案、染厂的化学染料、裁员的阴影都还在，但只要像现在这样，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再呛人的烟，也遮不住眼里的光。
第二天清晨，研发部的公告栏换了新内容。建军的补做方案被贴在最上面，旁边用红笔写着 “合格率 100%”。王博涵的激光焊接改进计划贴在下面，角落标着 “待验证”。小林路过时，看见建军正在给方案页脚添注：“建议增加环保指标检测项”，字迹比平时更用力，像在纸上钉了颗钉子。
秀兰的帆布包里装着新的检测报告，“甲醛含量 0.03g/kg” 的数字被红笔圈着。她路过证券交易所时，电子屏上的绿色跌幅还在跳动，但脚步没停 —— 比起那些虚浮的数字，手里这份沉甸甸的报告，才是真正的底气。
车间里的焊枪又亮了起来，服装厂的缝纫机重新转动，深圳的清晨，在各种声音的交织里，像块被焊枪加热的金属，虽然带着硝烟味，却在敲打和锤炼中，慢慢显出坚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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