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局的执法车停在服装厂门口时,秀兰正在仓库核对法国客户的面料。蓝白相间的车身像块醒目的警示牌,几个穿制服的人夹着文件夹走进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脆响,比车间的缝纫机声更让人发慌。老板从办公室跑出来时,西装领口还歪着,手里的保温杯 “哐当” 撞在门框上。
“王局,这点小问题……” 老板的笑声比哭还难听,手指在 “废水处理设备未启用” 的检查单上抖着。秀兰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排水管上,浑浊的污水正悄无声息地渗进泥土,带着股刺鼻的化学味 —— 这是上周为了赶法国订单,老板让人直接拔掉的处理管,说 “环保设备太耽误时间”。
“这叫小问题?” 穿制服的人把停产通知书拍在桌上,红色印章像道血痕,“隔壁玩具厂的教训还不够?超标排放三次以上,直接吊销执照!” 他的钢笔在 “甲醛含量超标 20%” 那栏划着,笔尖戳破纸页的声音里,秀兰突然想起被查封那天,玩具厂工人哭红的眼睛。
老板的声音突然拔高,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都是销售部的错!”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秀兰,“为了接那个法国订单,天天催着赶工,我才让工人暂时停了处理设备!” 秀兰攥着法国客户的检测报告,指节发白 —— 上面的 “甲醛超标” 字样,和环保局的检查结果一模一样。
车间里的缝纫机突然全停了。女工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有人的手指在秀兰背后划着,窃窃私语顺着空气飘进耳朵:“就是她,为了业绩不管厂里死活。” 秀兰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想起上周去仓库时,看见处理设备的电源插头被扔在垃圾桶里,当时还多嘴问了句,被仓库主管怼 “老板让拔的,你少管”。
研发部的焊锡烟混着消毒水味,钻进建军的鼻腔。他盯着显微镜下的焊点,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白色的绷带已经渗出淡红的血 —— 昨晚调试新工艺时,激光反射到焊枪上,灼热的金属瞬间烫穿了工装手套,留下铜钱大的燎泡。
“李经理,还在忙呢?” 海归工程师的皮鞋声停在工位前,手里的药盒在阳光下闪着光,“进口烫伤膏,比厂里的好用。” 他的镜片反射着窗外的云,语气里的假惺惺像层薄冰,“其实没必要这么拼,激光焊接方案虽然贵点,但至少不会伤到手。”
建军没抬头,左手的镊子夹着电阻稳稳落下。优化后的低温焊接工艺效率提升了 15%,焊点的光滑度却比以前更好,这是他熬了四个通宵的成果。“谢谢,不用。” 他的声音从纱布后传出来,有点闷,“厂里的药膏够用。”
海归工程师的皮鞋在地上碾出轻响,药盒被放在桌角,像个挑衅的符号。“裁员名单虽然划掉了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根毒蛇的信子,“但你觉得,一个夜校生,能在研发部待多久?” 建军的镊子猛地顿了顿,电阻在电路板上歪出个小小的角度,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传呼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是秀兰的号码,却只发了个 “急” 字。建军的心猛地沉下去,左手扯掉纱布的动作太急,刚结痂的伤口裂开,血珠渗出来,滴在 “效率提升 15%” 的报告上,像朵绽开的小红花。
赶到服装厂时,停产通知书正被贴在铁门的正中央。秀兰蹲在梧桐树下,米色西装套裙的裤脚沾着泥,手里的法国订单被撕成了碎片,风一吹,白色的纸屑像群受伤的蝴蝶。“老板把责任都推给我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说要扣我这个月的提成,还让我写检讨。”
建军的手在她头顶顿了顿,没敢碰,怕手上的药水蹭到她头发。他捡起片碎纸,上面的 “5000 件” 还能看清,是秀兰跑了三个月才谈下来的单子。“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比焊枪的弧光还烫,“环保设备是老板让停的,跟你没关系。”
医院的消毒水味里,医生正在给建军处理伤口。镊子夹着棉球擦过烫伤处,疼得他额头冒汗,却死死盯着秀兰手里的停产通知书。“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劲。” 秀兰的手指在 “废水超标” 那栏划着,“前几天路过污水处理站,看见池子里的水是清的,但排水管里的水是黑的,当时就该举报。”
“举报了又能怎样?” 建军的牙咬得发紧,医生的镊子又换了个棉球,“你会先被老板开除,就像王磊举报村支书,结果被打断腿。” 秀兰的手突然捂住他的嘴,眼睛里的光比手术灯还亮:“但不能因为怕,就假装看不见。”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划着,“就像你明明可以用激光焊接,却非要坚持优化低温工艺,因为你知道那更安全。”
处理完伤口出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建军的手缠着新的纱布,秀兰的手里捏着张环保局的宣传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的字样被夕阳照得发亮。“要不我辞掉这个工作?” 建军的声音突然响起,惊飞了停在路灯上的麻雀,“至少不用天天提心吊胆,担心哪天干着干着厂就被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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