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的午后,深圳难得放晴,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卧室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秀兰蹲在床头柜前,手里叠着建军的旧毛衣——是他创业时穿的那件蓝灰色外套,袖口磨得发亮。整理到抽屉角落时,指尖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个白色药包,上面印着市医院精神科的标识。
她捏着药包,心里莫名一紧。上周三建军从医院回来,说医生开了两周的安眠药,叮嘱“每晚一片”。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药包里装着十四片白色药片,整整齐齐排在铝塑板里。可现在她轻轻一捏,药包瘪了大半,拆开铝塑板数了数,只剩三片——才过去七天,怎么就少了十一片?
秀兰的手指开始发抖,她把药包放在膝盖上,盯着那些空了的药槽,脑子里乱糟糟的。是建军记错剂量了?还是一片不管用,他偷偷加了量?她想起前几天早上,建军眼底的青黑比之前更重,吃饭时总走神,问他睡得怎么样,他只说“还行”,现在想来,那些“还行”背后,藏着她不知道的煎熬。
秀兰从抽屉里拿出张便签纸,用铅笔轻轻写着:“医生说每晚一片,别自己加量,复诊记得问医生。”字迹写得很轻,怕显得太刻意。她把便签贴在药包侧面,轻轻抚平边角,然后把药包放进床头柜的抽屉。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床边,看着叠好的旧毛衣,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想起刚结婚时,建军在电子厂当学徒,每天熬夜学技术,回来再累也会笑着给她讲厂里的事;想起创业初期,他跑遍五十家商户,脚磨起水泡,却还跟她说“王姐给我塞了苹果,甜得很”;可现在,他连睡个好觉都要靠药片,连句“难受”都不肯说,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壳里,她想帮,却不知道怎么伸手。
傍晚时分,建军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玄关的灯亮着,秀兰正在厨房炖排骨汤,香味飘满屋子,可他没像以前那样说“真香”,只是换了鞋,径直走向卧室——他现在每天最盼的,就是赶紧吃完晚饭,躲进卧室等夜色深了,偷偷吃药。
他走到床头柜前,习惯性地去摸最外层抽屉,却没摸到药包。心瞬间揪紧,像被人攥住了喉咙——药呢?秀兰藏了?她会不会扔了?无数个念头涌上来,他手抖着拉开一个个抽屉,直到在最里面的抽屉里,看到了那个白包的小药包。
他拿出小药包,发现侧面贴着张浅灰色便签。他捏起药包,看着便签上秀兰娟秀的字迹,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冒了上来——她翻他的东西?她怀疑他加量?她觉得他连自己的药都控制不了?
“陈秀兰!”他拿着药包冲出卧室,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客厅里的秀兰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勺差点掉在地上。“你弄我药包干什么?我自己的药我难道不清楚?用得着你管?”
秀兰转过身,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手里紧紧攥着药包,像攥着什么仇人似的。她心里一酸,眼泪瞬间涌上来,却不敢掉,只是小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整理抽屉时看到药少得快,怕你吃多了难受……医生说不能自己加量,我就贴了张便签提醒你。”
“提醒我?”建军的声音更冲了,他举起药包,指节泛白,“我看的是精神科医生,人家开的药,人家比你懂!我吃多少用你提醒?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连吃药都要你盯着?”
他话说得越来越重,像刀子似的扎在秀兰心上。她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抿得发白,想说“我只是担心你”,想说“我怕你出事”,可话到嘴边,却被建军的怒火堵了回去,只能任由眼泪掉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建军看着她掉眼泪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酸——他其实知道秀兰是为他好,知道她怕他依赖药物,知道她夜里总悄悄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睡踏实。可他更怕被人戳穿那个秘密——他已经不是吃一片了,昨天晚上,一片药只让他睡了三个小时,凌晨四点醒了之后,他又偷偷加了半片,才勉强挨到天亮。
他怕秀兰知道后会更担心,怕她觉得他“没救了”,更怕承认自己已经控制不住用药剂量——就像小时候听的“睡公子”故事,王子吃了巫婆的毒苹果,陷入沉睡,再也醒不过来。他觉得自己也在靠近那个深渊,每多吃一片药,就离深渊近一步,可他却找不到回头的路。
“我不用你管。”他别过脸,不敢看秀兰的眼睛,转身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门板上,滑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个药包。药包上的便签被他捏得发皱,秀兰的字迹模糊不清,像他此刻混乱的心情。
他其实后悔了——后悔刚才对秀兰说那么重的话,后悔把自己的恐惧发泄在她身上。可他没办法,他只能用这种强硬的态度掩饰自己的脆弱,只能用“医生比你懂”当借口,堵住所有关心的话——他怕一松口,所有的伪装都会崩塌,怕自己会哭着说“我怕依赖药物,我怕自己醒不过来,我怕不能陪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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