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在豆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盘旋、扭动,形态变幻不定。
瞎婆的脸微微侧着,深陷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那升腾的烟雾。她脸上的慈和笑容渐渐敛去,被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取代。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陈七童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盘旋的青烟。爷爷让他看香,他看不懂烟的形状,只是觉得那烟很沉,很浓,带着一种……悲伤的味道?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回香炉里。
就在他的视线接触到那厚厚一层灰白色香灰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麻意猛地窜上脊梁骨!
那平平整整的香灰表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像水中的倒影被搅乱,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在灰烬上迅速勾勒。那轮廓扭曲、晃动,极不稳定,却依稀可辨——是一个人的侧脸!额头、鼻梁、紧抿的嘴唇……那嘴唇的线条显得异常痛苦,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紧接着,那侧脸轮廓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晃动了一下,飞快地淡去,又在另一片香灰上凝聚出另一幅景象:一只干枯的手,五指蜷曲着向前伸,仿佛在绝望地抓挠着无形的虚空,指甲的形状都清晰得令人心悸!
陈七童的眼睛骤然瞪大,黑亮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香灰上那诡异闪现又消失的画面!
他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一股比在瘸叔背尸时听到“借过”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那不是声音,是直接“看”到的!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像被那冰冷的香灰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求救似的看向爷爷。
陈三更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浓重的阴影里。他看着孙子煞白的小脸和惊恐瞪大的眼睛,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深的、近乎沉重的了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再次轻轻按在了陈七童微微发抖的头顶。那手掌宽厚、温热,带着常年劳作的茧子,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噤声”意味。
“香火通明,前路……未绝。”瞎婆喃喃的低语打破了死寂,她依旧“望”着那盘旋的、渐渐稀薄的青烟,脸上的专注神情缓缓褪去,重新恢复成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刚才那香灰上浮现的惊怖景象,不过是青烟袅袅间最寻常不过的风景。
陈七童在爷爷温热手掌的覆盖下,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点,但那股钻心的寒意和香灰上那痛苦伸出的手,却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小小的脑海里。
他低下头,再也不敢看那香炉一眼,只死死攥着手里那几颗干瘪的野枣,枣皮硌得掌心生疼。这间弥漫着奇异香气的小屋,此刻在他心里,比瘸叔背上的草席,比爷爷铺子里那些惨白的纸人,更加幽深难测。
日子在纸扎铺的竹篾清香、瘸叔身上若有似无的土腥味和瞎婆小屋里的奇异香气中交替滑过。
陈七童依旧是那个蹲在爷爷脚边刮篾条的孩子,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沉淀了些许超出年龄的、难以言说的东西。他不再轻易被角落的纸人“冷”到惊叫,听到奇怪的声音会下意识地挪开脚步,路过瞎婆门口时,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避开那扇紧闭的木门。
转眼,便是中元。七月半,鬼门开。
这一天的陈家村,天还没彻底黑透,家家户户便已紧闭门窗。门缝窗隙间塞着新摘的、气味浓烈的艾草和桃枝。
村子里安静得诡异,连平日里最闹腾的狗都夹紧了尾巴,缩在窝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只有风在空荡荡的村道上打着旋儿,卷起散落的纸钱灰烬,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纸扎铺里点着一盏比平时更亮些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陈三更佝偻着背,在铺子中央的方桌上忙碌着。
桌上摊满了花花绿绿的彩纸、金箔银箔、细竹篾和各色颜料。他正在扎一顶巨大的、极其繁复的莲花灯船。惨白的莲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染着不祥的胭脂红,金色的莲蓬上插着细细的、裹着金箔的竹签。
陈七童没有像往常一样蹲在旁边学。他坐在靠里墙的一个小板凳上,身前的地上也铺开了一小片地方。
他手里拿着几根削得光滑的细篾条,正专注地扎着一面小小的引魂幡。幡杆是他自己削的,很直。幡面用的是一块素白的、质地稍厚的绵纸,他用爷爷调好的靛青颜料,在幡面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弯弯曲曲的纹路,不像符咒,倒像是某种孩童的涂鸦,透着一股稚拙的认真。
他画得很慢,小脸紧绷,黑眼睛紧紧盯着幡面。画完最后一笔,他放下笔,拿起那面小小的引魂幡,想把它竖起来靠在墙边晾干。
就在他松手,小幡靠上墙壁的瞬间——
呼!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绝对无法忽视的气流,毫无征兆地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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