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仿佛灵魂被掏空般的虚弱。陈七童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被冷汗和冰水浸透,瘫软在船板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顾青囊也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比陈七童好不到哪里去,显然刚才的救治对他消耗极大。他缓缓收回手,看着昏迷过去的陈七童,眼中充满了忧虑。
“寂灭蚀体,魂灯将熄……这次的反噬,比想象的更严重。银针和丹药只能暂时压制,治标不治本。若不能尽快找到彻底炼化或平衡之法,下次爆发,恐怕……”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陈七童的状态,确认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后,才疲惫地靠在篷壁上,闭目调息。
小船继续向北。
当陈七童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并非来自外界的天气,而是源自体内那被强行冰封的寂灭本源,以及魂灯过度消耗后带来的空虚感。
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适应了片刻,才看清自己依旧躺在乌篷船内。身下垫了一件顾青囊的旧袍子,稍微隔绝了船板的冰冷。顾青囊坐在对面,正就着篷外透进来的、阴沉的天光,擦拭着那套冰魄银针。
“醒了?”顾青囊头也不抬,沙哑地问道。
陈七童尝试动了一下,全身如同散架般酸痛无力,尤其是腰部,仿佛压着一块万载寒冰,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魂灯的光芒微弱得可怜,仅仅能维持最基本的意识清醒。
“我们……到哪儿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已经出了京畿地界,进入河朔道的范围了。”顾青囊收起银针,看向他,“你昏迷了大半天。寂灭本源的反噬暂时压下去了,但你的情况很不乐观。魂灯本源受损,经脉也多有暗伤,需要静养和特殊的药物调理,否则根基有损,日后修行难有寸进。”
陈七童沉默着,感受着体内那糟糕的状况,心中一片冰冷。好不容易挣脱王府的追杀,却又陷入这等绝境。
“可有……解决之法?”他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
顾青囊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根治之法,老夫不知。或许《幽魂养灯篇》的后续篇章中有记载。但缓解与压制之法,并非没有。北疆苦寒之地,却生长着一些至阴至寒的奇物,如‘玄冰髓’、‘九幽草’等,其性虽寒,却与寂灭本源的毁灭之意不同,乃是纯粹的阴寒精华,或可用来中和、滋养你那濒临崩溃的魂灯,甚至……暂时充当寂灭本源的‘容器’,缓解其反噬。”
他顿了顿,又道:“此外,北疆民风彪悍,修士也多走阴寒、煞气一路,或许能找到一些偏门的丹药或功法,对你目前的状况有所帮助。但这一切,都需要等你伤势稳定,魂力恢复一些之后,再徐徐图之。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先稳住伤势。”
陈七童默默点头。顾青囊的分析与他的判断一致。北疆,既是他躲避追捕的藏身之所,也可能成为他解决体内隐患的契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摇橹的蓑衣船夫,忽然用橹在船帮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顾青囊神色一凛,立刻掀开篷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的河道变得宽阔起来,水流也湍急了不少。远处,一座黑沉沉、如同巨兽匍匐般的城池轮廓,在阴沉的天色和尚未完全散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城池依山而建,墙体斑驳,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与边塞特有的粗犷、肃杀之气。
而在城池之外的河道岔口,设有一座简陋的水寨,几面破烂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隐约可见一些穿着皮甲、手持兵刃的兵卒在巡逻。虽然不如京城的税卡森严,但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
“前面是‘黑石城’,河朔道最北边的军事重镇之一,也是进入北疆荒原前的最后一个大型补给点。”顾青囊缩回头,沉声道,“水寨盘查虽不如京城严密,但你这副样子,太过显眼。我们得在这里下船,绕路进城。”
他看向陈七童:“能走吗?”
陈七童咬紧牙关,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每动一下,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和那被冰封的寂灭本源,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和刺骨的寒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
顾青囊不再多言,对着船尾的蓑衣船夫做了一个手势。
乌篷船立刻改变了方向,不再朝着水寨驶去,而是悄无声息地滑向河道一侧杂草丛生、人迹罕至的河岸。
船身轻轻一震,靠在了岸边。
顾青囊率先下船,然后回身搀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陈七童。那蓑衣船夫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言语,待两人下船后,便摇着橹,将小船再次驶入河道中央,很快便消失在下游的雾气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站在冰冷坚实的土地上,陈七童深吸了一口带着北方特有凛冽和荒芜气息的空气,抬头望向远处那座黑沉沉的城池。
黑石城。
北疆的门户,也是他亡命生涯的又一个起点。
腰间的冰冷与魂灯的微弱,如同沉重的枷锁。前路未知,杀机四伏。
但他眼中那点幽蓝的星火,却在寒风中,顽强地、冰冷地,燃烧着。
活下去。
变强。
然后,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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