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云璃猛地站起!带倒了身旁的茶盏,碎裂声刺耳!她胸口剧烈起伏,泪光在眼中点点闪烁,痛斥道:“易儿刚死里逃生回来,铁牛…铁牛尸骨无存,你还要怎样逼他?非要把他的心也剜出来吗?”
她冲到项易面前,颤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染血的脸颊,却在触及那片凝固的绝望与冰冷时骤然僵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背上那块沾满血污泥垢、狰狞扭曲的残盾兽首上。
她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触碰到那冰冷粗粝的残铁边缘。那触碰轻柔得如同在抚摸一缕残魂,却又沉重得仿佛背负着整座山岳。目光从残盾缓缓移向项易深埋痛楚的眼眸深处,声音陡然冰封,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寒意:“易儿…你可知这镇岳…为何名镇岳?”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项易,投向一片血色弥漫的过往,声音飘忽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十七年前,南疆鬼哭峡。你父帅,也是这样…背一个人回来…”
项崮笙如山的身躯猛地一震。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攥紧,骨节爆出令人心悸的脆响!他闭上了眼,下颌绷紧如一块冰冷的生铁,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那个人…后背…被南越蚀骨毒砂…打成了筛子…白骨森森地露着…血…从鬼哭峡一路滴到辕门…染红了你父帅半身甲…”云璃的声音微微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入项易的耳膜,刺进他的骨髓!“他叫云铮。我的亲哥哥,你…嫡亲的舅舅。”
亲舅舅!云铮!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血色的惊雷,再次在项易脑中炸开。王府秘档中那个英年早逝的名字,母亲每年忌日都会垂泪默念的至亲。竟…竟是如此惨烈地死在父亲的背上?如同…如同今日的铁牛?
项易猛地看向父亲那如山般沉默、仿佛承载着整个南疆重量的孤寂背影,那背影里,竟也藏着十七年前同样的撕心裂肺?“镇岳”之名,竟是至亲之血染成的誓言。
“你父帅背他回来时…云铮…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云璃的声音冷透,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哀伤,泪水无声滑落,滴在项易背上那冰冷的兽首残铁上,瞬间被吸收,仿佛被那沉重的过往吞噬。“他…他死死抓住我的袖子,眼睛…死死盯住襁褓中的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说了三个字……”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护…住…他。’”
护住他,护住项崮笙,护住项家的血脉!
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血与魂的闪电,狠狠劈入项易的天灵盖。这不是算计得失,不是权衡利弊,这是至死也要护住身后之人的血誓,舅舅云铮用自己破碎的残命,护住了父亲,护住了这个家。铁牛…同样以盾为甲,以命为阶,为他项易争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呃…”项易的身体剧烈一颤,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胸前那枚墨玉“守心扣”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灼透衣衫,直烫进心腑深处。铁牛带着血沫的憨笑、那句“没丢人吧”…舅舅最后那拼尽全力的“护住他”…两张染血的面孔在他眼前疯狂地重叠、撕扯。他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冰冷“算”道,在这用生命铸就的血誓面前,是何等的苍白,何等的可笑,何等的幼稚不堪。
“醒了吗,世子?”苍老、沉静却又带着千钧重力的声音响起。玄稷立于巨大的沙盘旁,枯瘦的手指握着那根紫竹竿,佝偻着背,目光却如两道穿透烛光与迷雾的利电,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与沉重的凝重,投向项易。
项易猛地吸气!强行压下翻涌到喉头的血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抬起,破碎的痛苦之下,第一次燃起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对真相与答案的饥渴。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方向,一个能将这无边痛苦转化为力量的理由!
紫竹竿的尖端,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轻轻点在沙盘上镇南大营的核心模型上。“你拼死带回的那块星纹玄铁,”竿尖精准地敲击着沙盘核心处一个微小的标记,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是破甲锥唯一的核心机枢。无此物……”
竹竿倏然移向西北方,那里是暗红朱砂标记的、代表着北燕铁骑的滚滚洪流:“北燕铁棺重甲骑兵,对我边军而言,便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十万将士的血肉之躯,也填不平这甲胄之差。”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山岳崩塌般的压力。
竿尖转向西南,点在靛蓝色标记的、代表着南疆百越连绵山林的区域。“过山风?区区流匪?”
玄稷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洞穿阴谋的寒意:“南疆刀氏土司、勐氏土司,世代与我项家血仇滔天。若无朝中某位的密令许诺——裂土?封王?借刀杀人?——安能动用得了山鬼营这等边军精锐,伪装匪徒截杀世子,更行那焚尸灭迹的绝户勾当?”竿尖在靛蓝区域上重重地划了一个圈。动作森然凌厉,如同在勒紧一道无形的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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