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黻急得赶紧拽老头袖子:“您老糊涂啦?这笔能值辆二手电驴呢!他毛手毛脚的,别给您摔了!这可是您前阵子从老主顾手里收来的宝贝!”
银发周一拐杖扫在他小腿上,不重,却够疼,把他疼得“嘶”了一声:“滚蛋!当年陈康那小子,就是用我送的笔考了全县第一!”他又扭头朝男孩“吼”了一声,其实声音软着呢:“愣着干啥?拿上练字去!写不好小心屁股开花!”
男孩赶紧缩了缩脖子,双手捧着笔跑了,跑两步还回头瞅了瞅,生怕老爷子反悔。公西黻揉着小腿嘟囔:“您这慈善搞得跟抢劫似的...合着不是您的宝贝笔是吧?等会儿笔杆磕了,我看您心疼不心疼。”
午后的太阳毒得厉害,晒得青石板都发烫,脚踩上去能感觉热气往鞋里钻,像探照灯似的往地上打光。公西黻瘫在店门口的藤椅上啃冰棍,薄荷味的,凉丝丝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滑。他抬眼瞅着后院,银发周正蹲在小桌旁给那男孩改字帖——男孩叫小宇,是附近的留守儿童,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常来店里蹭纸练字,老爷子嘴上嫌他墨用得多,却总偷偷在他书包里塞几张宣纸。
小宇写的“永”字歪歪扭扭,横画斜得像要倒,竖画弯得像根绳,活像条蚯蚓在纸上跳舞,还时不时把墨坨在一块儿,晕出个小黑点。老头急得直薅自己的“蒲公英”:“手腕!手腕是弹簧不是铁棍!沉下去!再沉!你这横画写得,是要让它自己跑了?”嘴上凶,手里的红笔却轻得很,在字帖上描出淡淡的纠正线,怕戳破了纸。
店门“咣当”一声被撞开,风带着热气涌进来,吹得架上的钢笔影子晃了晃。一个穿西装的精神小伙蹿了进来,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甩得像条红领巾,皮鞋锃亮却沾着灰,一看就是急着跑过来的。“老板!万宝龙149有货没?我们王总急用!”他嗓门大,震得货架上的钢笔都晃了晃,有支便宜的钢杆笔差点掉下来。
公西黻眼皮都没抬,含着冰棍含糊道:“预付款三千,等三个月。这型号紧俏得很。”
“钱不是问题!”小伙“啪”地把张黑卡拍在柜台上,声音更横了,“王总说了,就要笔尖粗得能捅穿合同那种!签字得有气势!钱不够再加!”
银发周从后院探出头,冷笑了一声,手里还捏着小宇的字帖:“捅合同用改锥更带劲,还不用等三个月,力道也足。”他又甩给小宇一本《灵飞经》,纸页都泛黄了,边角用细麻绳装订过,是老爷子年轻时临的帖,宝贝得很:“练!照着这个练!写不好回头喂你吃毛笔!”
小伙的脸“唰”地绿了:“老头儿你找茬是吧?”他伸手就要掀小宇的字帖,像是要撒气。公西黻手里的冰棍杆“嗖”地飞出去,钉在他手边的柜台上,就差半寸戳着他手——冰棍杆上还沾着点薄荷味的甜水。“哥们儿,这儿是笔斋,卖笔的,不是拳馆。要撒野出门左转,有公园老太太跳广场舞,你去跟她们较劲儿。”
正闹着,门口的阴影里突然冒出个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颤:“周老师...真是您?”一个穿褪色中山装的老人站在那儿,中山装是灰的,却洗得干净,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个蓝布兜,装着半兜西北大枣,枣皮红得发亮,沾着点土,一看就是刚摘没多久的。银发周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噌”地蹦起来,拐杖都扔在了地上,差点踩着小宇的字帖:“陈康?!你个老小子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陈康咧开嘴笑,露出嘴里一颗金牙,在光下闪了闪,显得有点憨:“找您四十年了...前阵子听人说镜海市老城区有个笔韵斋,掌柜是个银发老妖怪,修笔练字都是一绝,我就猜是您!”他把手里的枣往前递了递,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哽咽:“当年您给的烙饼,甜得掉牙,我记了一辈子。后来在西北,总想着那味儿,却再也没吃过那么甜的烙饼。”
那精神小伙见状,赶紧趁着没人注意溜了,溜之前还狠狠瞪了银发周一眼,却不敢再作声。银发周却顾不上他了,伸手揪着陈康的衣领“吼”:“混出息了?都镶上金牙了!当年临走时说的报恩呢?喂狗了?让你给忘了?”
陈康从内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包,层层叠叠裹得严实,外面还套着个旧手帕。他小心打开,像是捧着啥宝贝:“哪儿能啊!您瞧——”纸包里躺着支钢笔,笔身锈迹斑斑,笔夹都磨得没了棱角,可上面刻着的“周”字还能看清,是当年用小刀一点点刻的。“您当年送我的笔,我带在身上几十年。拿它给牧民扫盲时写过教案,雪灾那年记过救灾的账...后来笔尖摔弯了,我哭得像死了亲爹,愣是找铁匠给敲直了,又用了三年才实在没法用了。”
公西黻突然从藤椅上坐起来,插嘴道:“等等!您就是写纸条那个陈康?”他举着刚才那截纸头,又把放大镜怼到老人脸上,“1957年6月11日,您写的‘老师,我会回来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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