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吧,你爸等着呢。”王奶奶推了她一把,拐杖头又轻轻戳了戳秤杆,“这秤啊,称的不是菜,是人心。你爸懂,你也得懂。”公孙龢点点头,把布包塞进围裙口袋,刚要收拾摊子,突然看见林晓正蹲在地上,用手把沾了泥的豆腐往竹筐里捡,动作轻得怕碰碎了它们,捡起来还对着光看了看。
“别捡了,扔了吧,卖不出去了。”公孙龢递过个新竹筐,是她备用的,“我这还有点黄豆,你拿去磨新的,够你磨两板了,磨出来的豆腐嫩。”林晓摇摇头,把豆腐小心翼翼捧进筐里:“能洗干净的,冲冲就好了,扔了可惜。我爸说的,粮食不能糟蹋。”她的指甲缝里沾着黑泥,蹭在豆腐上,像给白云描了边,倒有了点别样的模样。
公孙龢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做生意就像种庄稼,亏了一季没关系,别亏了良心。良心在,啥都能再挣回来。”她蹲下来帮林晓捡豆腐,指尖碰到冰凉的豆香,心里突然暖了起来,比刚才揣着的油纸包还暖,连带着眼眶都热了。
朝阳慢慢爬高了,照在菜场的青石板上,把露水晒得发白,慢慢蒸发成了水汽,袅袅地飘起来。公孙龢扛起父亲的老秤往家走,秤砣上的红布在风里飘着,像一团跳动的火。她知道,今天的小米粥,得熬得稠点,多放两块冰糖,父亲一定能喝出甜味来。
刚走到菜场拐角,就见两个穿制服的人站在惠民超市门口,正跟超市老板说着什么。那皮夹克男人也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手里还捏着张单子,脸色灰扑扑的。公孙龢没多停脚,心里却敞亮了些——许是食药监的人正好来检查,撞见了刚才那出,也或许是周围的摊主有人悄悄打了举报电话。这菜场里的人,看着各忙各的,心里都揣着杆秤呢。
公孙龢刚走出菜场口,就见刘叔站在老槐树下等她,树影落在他身上,斑斑点点的,像撒了把碎金。保温桶的提手被他攥得发热,他手心里全是汗,许是等得久了。“刚跟医院护工通了电话,老爷子醒透了,正瞅着窗台上那盆小葱发呆呢,还伸手摸了摸叶子,摸得仔细。”刘叔往她手里塞了个热馒头,是巷口馒头铺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麦香混着碱香,“你今早没顾上吃,垫垫肚子,去医院的路不近呢,走快了烧心。”
咬着馒头往医院走,馒头暄软,嚼着发甜。裤兜里的布包硌着腰侧,张婶的零钱里混着两枚磨得发亮的五毛硬币,边缘都卷了边,摸起来滑溜溜的,该是在抽屉里躺了不少日子,被人摸了又摸才这么亮。路过巷口的杂货铺,她拐进去买了袋冰糖——父亲喝小米粥总爱放两块,说甜得润嗓子,以前总嫌她放多了,皱着眉说“齁得慌”,可每次都把粥喝得干干净净,碗底都舔了。
病房的窗帘拉着半幅,晨光斜斜落在父亲的手背上,他正用指尖轻轻捻着小葱的叶子,动作慢得很,像怕碰疼了它们,叶子被捻得微微晃。指缝里还沾着点泥土,该是今早醒了自己摸花盆蹭上的——那盆小葱是他住院前自己在阳台种的,拢共就五棵,非要带来医院,说“看着精神,比看白墙强”。听见脚步声,老人缓缓转过头,眼里的浑浊散了些,看见她手里的保温桶,嘴角牵了牵,声音哑哑的:“秤...收了?”
“收了,王奶奶还帮我看了会儿摊子,您放心。”公孙龢把小米粥倒进瓷碗,碗是父亲常用的白瓷碗,边缘有个小豁口。撒了把冰糖搅开,热气裹着米香飘起来,弥漫在病房里,甜甜的。“林晓的豆腐摊没事了,是超市的人来捣乱,被我怼回去了,大家都帮着说话呢。”父亲的手指在被单上点了点,像是在掐算什么,过了会儿才轻声说:“那年她爹送豆腐,总在筐底多搁两块...实在人,养的姑娘也实在。”
正喂着粥,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晓拎着个竹篮站在门口,辫梢还沾着点豆浆沫,该是刚磨完豆腐就过来了,额头上还带着汗。“公孙姐,我磨了新豆腐,给伯伯送块嫩的,刚点好的,还热乎呢。”她把豆腐放在床头柜上,底下垫着块干净的布,是她擦桌子用的,衬得豆腐白生生的,像块玉。“刚才收拾摊子,见你老秤的秤星掉了颗,我爹以前修过秤,手艺还行,我让他给补补?补完跟新的一样。”
父亲突然抬了抬手,胳膊没什么劲,抬到一半又落下去。公孙龢赶紧把他扶起来些,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得舒服点。老人指着墙上挂的老秤,又指了指林晓手腕上的铜钱,喉咙里咕噜了两声,说不出话,眼里却亮了亮,像落了点星光。林晓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红绳上的铜钱蹭着腕子晃:“伯伯是说...这秤跟铜钱一样,得经事儿才实在?磨得久了,才知道准不准?”
父亲没说话,只是看着公孙龢把那袋张婶补的零钱放进抽屉,跟之前从秤砣里倒出的三枚硬币摞在一起,摆得整整齐齐,按面额分好。阳光慢慢爬过抽屉角,照亮了硬币上模糊的年份,有枚还是十年前的旧版,边缘被磨得像片月牙,软乎乎的,摸着不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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