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忘忧茶馆”,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浸得发亮,泛着深灰的光。茶馆门口的老槐树歪着枝桠,墨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风一吹就“滴答”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茶馆木门是深褐色的,铜环磨得发亮,推开门时“吱呀”一声,像老伙计的叹息。
屋里飘着浓得化不开的茶香,是祁门红茶的醇厚,混着一点点陈皮的清苦。靠窗的八仙桌旁,宗政?正给李伯斟茶,白瓷茶杯里的茶汤红得像琥珀,热气袅袅往上飘,在窗玻璃上凝出一层薄雾。
“李伯,您慢喝,这茶得晾晾,刚沏的烫嘴。”宗政?的声音温温柔柔,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棉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细白的手腕,腕上串着颗小小的沉香木珠子,随着倒茶的动作轻轻晃动。
李伯坐在对面,头发花白得像撒了把面粉,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他穿件洗得发蓝的中山装,领口有些变形,手里攥着个紫砂茶杯,杯身刻着“平安”两个字,颜色被茶水浸得发深。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杯里的茶根,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宗政?看他这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这半个月来,李伯每天都来,每次都要喝三泡祁红,今天却连第一口都没动。她放下茶壶,指尖碰了碰桌角的茶漏——那是个竹编的小玩意儿,网眼细密,是李伯上次落下的,她特意留着,想着今天还给他。
“李伯,是不是茶不对味?”宗政?往前凑了凑,能看见李伯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些疲惫,“要不我给您换壶龙井?清淡点。”
李伯终于抬了抬头,眼眶有些红,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小宗啊,不是茶的事儿……是我家小子,他……”话没说完,就叹了口气,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却被烫得龇牙,茶水洒了点在中山装的前襟上,留下个深色的印子。
宗政?赶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目光落在他的袖口——那里缝着块浅灰色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自己缝的。她突然想起,李伯的儿子入狱三年,每次来,李伯都穿着这件中山装,只是补丁的位置换了又换。
“李伯,您儿子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宗政?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漏的竹编纹路,那纹路硌得指尖有点痒。
李伯接过纸巾,擦了擦前襟,又叹了口气:“昨天狱警来电话,说他在里面跟人打架,把人打伤了,要加刑……我这老骨头,想去看看都没力气,家里就那点退休金,连医药费都凑不齐……”他说着,声音就带了哭腔,浑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掉下来,却把眼角的皱纹泡得更明显了。
宗政?心里一酸。她认识李伯三年,知道他儿子是为了替朋友顶罪才入狱的,原本还有半年就刑满释放了。她看了看桌上的茶漏,突然想起什么——上次李伯落下茶漏时,她清理网眼,发现里面卡着个小纸团,当时没在意,后来忘了扔,现在还在茶馆的抽屉里。
“李伯,您先别急,”宗政?站起身,“我去给您倒杯温水,您缓缓。”她转身走向柜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心里想着那个纸团——不会是什么重要东西吧?
柜台的抽屉里乱糟糟的,放着账本、零钱、还有几个没开封的茶包。宗政?翻了翻,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个小小的纸团,是用烟盒纸叠的,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点茶渍。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是用铅笔写的字,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在匆忙中写的:“爸,狱友老陈说能帮我减刑,他认识管教,要五千块,我知道家里难,别担心,我自己想办法。”
宗政?的心猛地一沉。老陈?会不会是那个总跟李伯儿子一起干活的犯人?她听说过,有些狱友会借着“帮忙减刑”的名义骗钱,李伯的儿子会不会是被骗了?
她拿着纸团回到八仙桌旁,把纸递给李伯:“李伯,您看这个,是不是您儿子写的?”
李伯接过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手都开始抖了:“是……是他的字!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啊!五千块,我哪有那么多钱啊!”他说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纸上,把字迹晕开了一点。
宗政?坐在他对面,心里盘算着。她自己的积蓄也不多,茶馆生意不算好,勉强够维持生计。但看着李伯这模样,她又不忍心不管。她突然想起,上次给李伯修茶漏的老工匠说过,这茶漏是用十年以上的老竹编的,值点钱,要是愿意卖,能换个千八百块。
“李伯,”宗政?咬了咬嘴唇,“您这茶漏,是老物件,能卖些钱。要不……我帮您联系收老物件的朋友,先把茶漏卖了,凑点钱?”
李伯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漏,那茶漏的竹编已经有些发黑,边缘磨损得厉害。他摇了摇头:“这是我老伴当年给我编的,她走的时候,就留了这个……我不能卖。”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宗政?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这茶漏对李伯来说,不是普通的物件,是念想。她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茶香在嘴里散开,却没了平时的醇厚,只剩下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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