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东城区巷尾的“公良豆腐坊”,清晨五点的天光刚漫过青灰瓦檐,檐角垂着的铜铃被穿堂风撞得叮当作响,像揉碎了的月光落在青砖地上。坊外老槐树下的石磨泛着浅黄包浆,磨盘缝里还嵌着去年的黄豆壳,被露水浸得发潮。空气里飘着热豆浆的甜香,混着煤炉里蜂窝煤燃烧的淡淡硫磺味,偶尔传来隔壁早点铺炸油条的滋滋声,油星子溅在铁锅上,迸出细碎的脆响。
公良龢系着靛蓝土布围裙,围裙下摆沾着圈奶白的豆浆渍,正弯腰往石磨里添泡好的黄豆。她头发用根桃木簪绾着,鬓角垂着两缕碎发,被蒸汽熏得微微卷曲。指尖在冰凉的黄豆上划过,颗粒饱满的豆子从指缝漏进磨眼,随着石磨的转动,乳白的豆浆顺着磨槽缓缓淌出,在粗瓷桶里积成浅浅一汪。
“良姐,今儿的豆浆咋比往常甜些?”门口传来轮椅滚动的轱辘声,老顽童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棉袄,棉袄领口露出半片褪色的红围巾,是去年公良龢织给他的。他手里拎着个竹编篮,里面放着两颗还沾着泥的萝卜,“刚从后院拔的,脆得能咬出响,给你妈熬粥正好。”
公良龢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接过竹篮:“昨儿给妈熬透析后的营养粥,剩了点冰糖,顺手撒磨盘里了。您老咋这么早?天儿还冷,不多睡会儿?”
“睡啥睡,”老顽童挪着轮椅到煤炉旁,伸手摸了摸炉壁,“这炉子火候得盯着,你妈那粥要文火慢熬,不然营养都跑了。对了,昨儿大金牙来电话,说今儿要送批新的保温桶来,以后给透析室送粥更方便。”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汽车刹车的刺耳声响,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停在坊外,车门推开,大金牙穿着件黑色皮夹克,里面是件枣红衬衫,领口别着枚镀金领带夹,锃亮的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噔噔的声响。他身后跟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浅蓝牛仔裤和白色卫衣,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露出的额前碎发染着点浅棕,手里抱着个纸箱,箱角印着“医用保温桶”的字样。
“良妹子,老顽童,早啊!”大金牙嗓门洪亮,刚进巷口就挥着手,“这是我侄子,叫‘不知乘月’,刚从外地回来,以后让他帮着送粥,年轻人腿脚快。”
不知乘月把纸箱放在地上,摘下卫衣帽子,露出张清瘦的脸,眉骨偏高,眼睛是浅棕色的,像浸在温水里的琥珀。他对着公良龢和老顽童点头:“良姐,爷爷,以后多指教。”声音有点闷,像是不太习惯跟人打交道。
公良龢刚要开口,坊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母亲房间的搪瓷碗摔在地上的声响。她心里一紧,快步往里走,老顽童和大金牙也跟着起身,不知乘月留在原地,蹲下身去整理纸箱里的保温桶,指尖不经意碰到桶壁,突然顿了顿——桶身内侧,竟贴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小心粥里的东西”。
公良龢冲进母亲房间时,母亲正扶着床头站着,脸色苍白,嘴唇发颤,地上的搪瓷碗碎成了几片,粥洒了一地,混着几粒黑色的东西。“妈!您没事吧?”她连忙扶住母亲,伸手摸了摸母亲的额头,体温正常,只是手在不停发抖。
母亲指着地上的粥,声音微弱:“良啊,那粥里……有东西。”
大金牙跟着进来,弯腰捡起一片碎瓷,用指尖捻起一粒黑色的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起来:“这是……苦杏仁?生的苦杏仁有毒,怎么会在粥里?”
老顽童也凑过来,脸色沉了下去:“今早的粥是我看着熬的,除了大米、小米和萝卜,啥也没放啊!煤炉一直没离人,谁能把这东西放进去?”
公良龢的心沉到了谷底。母亲刚做完透析,身体虚弱,要是误食了生苦杏仁,后果不堪设想。她回头看向门口,不知乘月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保温桶,眼神有点闪躲,像是在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乘月,你刚才在整理保温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坊里来?”公良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指尖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围裙。
不知乘月摇摇头,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没有,我一直蹲在门口整理箱子,没看到有人进来。”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瓷片上,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大金牙走过去,拍了拍不知乘月的肩膀:“侄子,别紧张,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良妹子,你先扶阿姨坐下,我去看看煤炉那边,说不定是熬粥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公良龢扶着母亲坐在床头,给母亲盖好被子,转身往外走。刚到外间,就看到老顽童正蹲在煤炉旁,用根细铁丝拨弄着炉灰,眉头紧锁。“怎么样?”她走过去问。
老顽童摇摇头:“炉灰里只有煤渣,没有苦杏仁的壳,不像是熬粥时掉进去的。这东西,像是有人特意撒在粥碗里的。”
公良龢的心一紧,突然想起刚才不知乘月手里的保温桶——他说一直在门口整理箱子,可保温桶是刚送来的,怎么会提前打开?她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那个保温桶,打开盖子,里面是空的,但桶壁内侧,果然贴着张纸条,字迹和不知乘月刚才的神情一样,透着股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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