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点,没伤到筋骨,骨头没事就好。”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这药止血生肌效果很好,按时换药,半月可愈。孙礼。”
“末将在!”一直按刀侍立在一旁、如同铁塔般的队率孙礼立刻上前一步,他的甲胄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血迹,那是刺客的。
“今夜当值的所有护卫,包括你,每人记一功。受伤者,双倍抚恤。阵亡兄弟的后事,务必从优厚葬,家属由太医院负责抚育。”甄宓头也没抬,继续手中的包扎。
“谢夫人!”孙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又化为刻骨的恨意,“夫人!抓到的那几个泼皮头目,末将已派人严加看管!定要撬开他们的嘴,揪出幕后指使!”
“没用的。”甄宓终于处理好伤口,直起身,用旁边铜盆里的热水仔细清洗着手上的血迹。水流滑过她修长而稳定的手指。“敢在这种时候派死士动手,就不会留下活口让你顺藤摸瓜。那几个领头的泼皮,知道的恐怕还没你我多。”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旁边一张临时搬来的小几前,上面放着一个托盘。
托盘里,静静地躺着一支弩箭。
箭头狭长而锐利,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幽蓝光泽,显然是淬过剧毒。箭杆是上好的硬木,打磨得异常光滑。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箭羽的末端,那里清晰地刻着一行极其微小、如同蚊足的阴刻花纹。花纹繁复而古拙,透着一股森冷的意味。
甄宓拿起一支干净的竹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弩箭夹起,凑近烛火仔细端详。跳跃的焰光映在她冷静如冰雪的眸子里,也照亮了那行诡异的花纹。
“认识这个吗?”她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孙礼凑近细看,眉头紧锁,半晌,困惑地摇了摇头:“未曾见过。像是某种家族秘传的徽记?或是江湖杀手组织的暗号?”
甄宓没有说话,只是用竹镊子点了点花纹下方一个更细微、几乎被忽略的凸起刻痕。那是一个极其抽象、线条扭曲的图案,细看之下,竟像是一条被锁链缠绕、痛苦挣扎的龙形!刻痕极新,与周围古老的花纹格格不入,显然是刚刚加上去的!
书房内只余下袁绍一人。他像一头被激怒却又困于囚笼的雄狮,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怒火之上。沮授从幽州快马传回的线报、审配闪烁其词、避重就轻的“安抚”汇报,还有甄宓遇袭的密报,如同几块冰冷的巨石,接连砸在他的心头。那双属于枭雄也属于精明商人的眼睛,此刻布满了交织着暴怒与凝重的血丝。
“主公。”门外传来心腹侍卫低沉的通禀。
“进来!”袁绍猛地顿住脚步,声音如同金石摩擦。
门被推开,沮授风尘仆仆地大步走入,他的黑氅上还带着深夜的寒露和一路奔波的尘土。他并未多礼,径直走到书案前,将一份染着暗褐色(很可能是血迹)的密报和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沉重长条状物体,双手呈上。
“冀州七郡,度田令初颁之地,皆遇强阻!邯郸、清河、河间三县,县令明抗暗顶,以‘民怨沸腾’为由暂缓,更有甚者,竟敢擅改田册!”沮授的声音因愤怒和一路疾驰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子,“巨鹿郡,悍然煽动佃户聚众冲击县衙!安平郡,李家豪奴竟敢伏击我清丈队伍,伤我吏卒三人!此皆有人背后主使,其心可诛!”
他指着那粗布包裹:“此为袭击甄夫人之凶器!另据现场擒获负伤之泼皮头目(后毒发身亡)临死前断续供述,行动前曾有人以重金相诱,言语间提及…提及‘深宫贵人’许以厚利!”
“深宫贵人?”袁绍一把抓过那份染血的密报,目光如电扫过上面触目惊心的内容,额角青筋暴跳。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个粗布包裹时,动作却顿了一瞬。他猛地扯开包裹的粗布。
里面是一张制作精良的强弩。幽蓝色的淬毒箭镞在烛光下闪着不祥的寒芒。而袁绍的目光,瞬间凝固在箭杆末端那行细小的诡异花纹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书房的空气凝成了冰。
袁绍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死死攥住了那支淬着蓝汪汪毒液的箭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毒蛇猛然暴起,几乎要冲破皮肤。烛火在他因极度震惊和暴怒而扭曲的脸上疯狂跳跃,将那张枭雄的面孔切割成明明灭灭的光影碎片。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那箭尾上的花纹!那刻痕!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深处!
——那是他幼年时,在四弟袁隗五岁生辰那日,亲手用一柄小小的金刀,一点点刻在其贴身佩戴的暖玉平安扣背面的图案!一条被枷锁缠绕、形态狰狞的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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