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才是举”: 才具为首,德行次之,唯问能否理事成事。
“量化考成”: 赋税征收额、丁口增长数、垦田亩数、讼狱审结率、道路驿亭修缮里程、新农工技艺推广进程……皆需明确数额、时限。
“连坐追责”: 上官连带下吏,循迹问责,直至源头。
“严明赏罚”: 优者擢升、厚赏;劣者黜落、重罚,绝不姑息。
字字如铁,句句带风!其核心思想,与方才那匠作监的表格报告如出一辙——剥离一切虚妄,以冰冷的结果和数据作为衡量官员的唯一尺度!赤裸裸地追求整个官僚机器运转的“效率”!
这已非“乱世用重典”的权宜之计,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制度构建! 它彻底颠覆了汉代察举征辟制下强调“德望”、“清议”、“门第”的传统根基。司马懿甚至能想象到,当这套法则推行下去,那些习惯了坐而论道、清谈玄虚、倚仗家世门荫的兖豫世家子弟,将被这种毫不留情的“数字化”考核碾得粉碎。而寒门之中有真才实学、肯埋头苦干之人,将被这只看不见的“效率之手”迅速拔擢上来,填充到这台日益庞大的国家机器中,成为一颗颗精准咬合的螺丝钉。
推行如此惊世骇俗、直切世家命脉的制度,那位端坐于相府深处的曹丞相,其手腕之铁,魄力之雄,决心之坚,简直令人心悸。他图谋的,绝不仅仅是割据一方。司马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帛书上“连坐追责”四字,一股深沉的寒意穿透了夏日的灼热,直抵心底。这权柄,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被锻造、被收紧,其锋芒所指,可怖可畏。
“启禀丞相,西曹掾属司马懿求见。” 低沉的通禀声在相府正堂外响起,穿透了厚重的门扉。
堂内,檀香的气息似乎也压不住一种无形的、如同精钢绞索般绷紧的气氛。
“宣。” 曹操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地,清晰地将命令送入耳中。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没有丝毫褶皱的官袍下摆,双手捧着那份凝结了他数日心血的《郡县吏员考功法则(初拟稿)》,微垂着头,步履沉稳又不失恭谨地踏入这座象征着曹魏权力巅峰的殿堂。
正堂轩敞,光线却有些幽深。曹操并未端坐于象征权威的主位,而是随意地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那地图以许都为中心,绘制得异常精密,山川河流、城池关隘、驻军地点、粮道驿站、甚至标注了各郡县最新的粮秣库存概数(以“丰”、“盈”、“平”、“欠”、“匮”五级符号代替),其详尽程度远超司马懿见过的任何官图。地图旁,一张巨大的木案上堆满了卷宗、图籍,几件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器物模型(像是某种复杂的齿轮传动结构或改良强弩部件)随意地摆放在地图边缘。
曹操背对着门口,身形并不魁梧,着一件半旧的玄色锦袍,负手而立,仿佛与那幅承载着半壁江山的舆图融为一体。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相触的刹那,司马懿心头猛地一震。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鹰隼般的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最深处的沟壑。瞳孔深处,却并非惯常霸主那种炽热如火的野心、睥睨天下的狂傲,或是多疑闪烁的猜忌。那里面沉淀着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极致冰冷的审视。像一台庞大机器核心的扫描仪,正在以毫秒为单位,精准地评估着踏入其视线范围内一切物体的结构、成分、性能、可利用价值以及潜在威胁。不带丝毫多余的情感波动,只有纯粹到令人心寒的理性计算。
“属下司马懿,参见丞相。” 司马懿迅速压下心头的微澜,深深一揖到底,双手将卷稿高举过头顶,声音清朗而沉稳。
“嗯。” 曹操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目光在司马懿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眼神似乎在司马懿那身簇新却一丝不苟的官袍、恭谨到无可挑剔的姿态以及双手捧着的卷稿上迅速掠过,完成了某种快速的“信息录入”。随即,他便伸出手,直接拿过那卷帛书,动作干净利落,毫无上位者接受臣下奏报时惯有的、象征性的矜持。
他甚至没有示意司马懿起身,就那么站着,手腕灵巧地一抖,便将帛书展平于臂弯,目光锐利如刀锋,在字句间飞速切割。
堂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曹操翻阅帛书时发出的轻微纸张摩擦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从那个玄色的身影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司马懿躬着的背上。他维持着行礼的姿态,眼观鼻,鼻观心,额角却难以抑制地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在这位以“唯才是举”闻名、却又以善变多疑着称的枭雄面前,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或表情,都可能被那台冰冷的“思维机器”捕捉、分析、乃至放大解读为异常信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
终于,曹操的目光从帛书末端抬起,重新落回到司马懿身上,那审视的意味似乎更浓了几分。他伸出食指,在绢帛上某一点敲了敲,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工坊匠作奖罚细则,可与量化标准并行参照,尤重技艺革新之功,减耗增效之实。’此条,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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