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穹庐之怒
朔风,不再是凛冽,而是淬了冰的刀子,裹挟着天地间最后一丝暖意,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疯狂地抽打、嘶吼。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压向大地,仿佛触手可及。大雪已非飘洒,而是被狂风卷成狂暴的白色涡流,横冲直撞,吞噬着一切。毡帐被压塌,牲畜冻毙倒地,连最坚韧耐寒的枯草也被深埋,不见丝毫绿意。
白灾!
这是长生天降下的、足以冻结血脉、灭绝生机的恐怖天罚。冰封的不仅仅是辽阔的草原,更是无数部落赖以生存的命脉。牛羊成片倒下,化为冰雕;储备过冬的干草早已耗尽;绝望的哭泣和濒死的哀鸣,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湮灭在暴雪深处。
然而,在这片绝望的白色炼狱中心,一座巨大的、由厚实毡布和坚韧木料搭建的议事大帐内,却燃烧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火焰。炭火噼啪作响,粗犷的木桩劈裂着燃烧,将帐内映照得一片猩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油脂膻味、汗味,还有一种濒临绝境又被强行点燃的、混杂着野性、贪婪与暴戾的气息。
帐中聚集着草原上最强大的狼群首领们。乌桓单于蹋顿,须发戟张,铜铃般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焦躁不安地摩擦着腰间的弯刀刀柄。南匈奴左贤王刘豹,脸色阴鸷,细长的眼睛眯着,像毒蛇般扫视着众人。还有一些更小部落的王和头人,或愤怒咆哮,或沉默忧虑,但无一例外,脸上都刻着对饥饿和死亡的恐惧。
唯有坐在上首兽皮大椅上的那个身影,如同风暴中心一块沉冷的玄铁。他身形并不特别高大,却异常匀称结实,裹在厚重的狼裘里,只露出一张线条分明、如同斧凿石刻般的脸。一半鲜卑的轮廓,棱角分明,带着鹰隼般的锐利;一半匈奴的血脉,赋予他深邃的眼神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沉稳。他便是拓跋力微,一个在血与火中强行缝合了乌桓、南匈奴残部及众多零散小部落的混血雄主。
“哭嚎,能让长生天收回他的鞭子吗?” 拓跋力微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特的平静,却像冰冷的金属摩擦,瞬间压过了帐内所有的嘈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焦灼、绝望或是凶狠的脸庞。“躺在这里等死,让我们的女人和孩子被冻成冰坨,让狼群啃光我们的骨头?这就是你们的荣耀?”
他猛地站起身,狼裘滑落,露出精壮的臂膀和胸前纵横交错的疤痕。他走到帐中央熊熊燃烧的火塘边,捡起一根粗大的、燃烧着的木柴。火焰在他手中跳跃,映亮了他眼中野兽般的光芒。
“看看这火!” 他厉声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蛊惑力,“它能烧干雪水,能让冻僵的牛羊活过来吗?不能!但它能点燃帐篷!点燃毡房!点燃我们胸中的血!”
他将燃烧的木柴高高举起,炽热的火光照亮了他脸上每一道沟壑:“我们的牛羊死了!我们的草场没了!但南边!富庶温暖的中原就在那里!他们的城池里有吃不完的粮食,堆成山的布帛金银!他们的女人比春天的羔羊还水嫩!” 他猛地将火把狠狠掷入火塘,溅起万千火星。
“长生天收走了我们的生机,却给了我们一条活路——向南!用我们手中的刀,用马蹄踏开的血路,去抢!去夺!去重新点燃我们部落的火焰!” 拓跋力微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帐内炸响,“我,拓跋力微,在此立下血誓!愿随我南下者,所掠之物,按勇士之数公平分配!畏缩不前者,便留在这雪原,与死去的牛羊为伴!”
“吼——!” 蹋顿第一个咆哮着跳了起来,抽出弯刀狠狠劈在面前的矮几上,“干了!蹋顿跟力微王走!杀进长城,抢粮抢钱抢女人!”
“抢!南人的粮食喂饱我们的肚子!南人的布匹裹暖我们的身子!” 刘豹阴冷的声音响起,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杀意。
“抢!”
“抢光他们!”
“杀!杀!杀!”
压抑已久的绝望瞬间被点燃、引爆,化为冲天的贪婪与杀欲。恐惧被更强烈的求生本能和掠夺欲望所取代。大帐之内,群魔乱舞,弯刀出鞘的寒光与炭火的猩红交织,映照着一张张因仇恨和渴望而扭曲的脸庞。一种原始的、毁灭性的力量在拓跋力微冷酷的意志下,被强行凝聚、锻造,指向了南方那道象征着富庶与温饱的长城巨线。
草原的穹庐之怒,已汇聚成滔天洪流,决堤在即。
二、烽燧泣血
雄伟的万里长城,如同一条饱经沧桑的巨龙,蜿蜒盘踞在北方苍茫的山脊之上。古老的砖石在呼啸的朔风中沉默矗立,墙体斑驳,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无数次战火的印记。它曾是文明的壁垒,但在无情的严冬和饥饿驱使的狂潮面前,其象征意义似乎正在褪色。
并州,雁门关以西,一处倚靠山崖而建的烽燧。戍卒老卒头王老三裹着打满补丁、几乎无法御寒的旧棉袄,蜷缩在烽燧顶层的了望口下,尽可能躲避着像刀子一样刮骨而过的寒风。他浑浊的老眼费力地透过狭窄的垛口,望向关外那片被无边无际的积雪覆盖的荒原。天地间一片死寂的惨白,只有风声在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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