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望着奉天殿深夜的烛火,是今日难得能卸下帝王身份的喘息。
走向内宫偏殿,窗纸上映着董友的身影,柔和的轮廓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
董友披着那件嫁入郑家时的绣兰草披风,边角早已磨得起球,她却一直舍不得丢,总说“旧物穿着暖心”,就像她的人,朴素却总能熨帖他的心。
她正借着烛光缝补那件短褂——那是他十七岁在福建练兵时穿的,左胸还留着当年被流箭划开的破口。
董友用同色粗线一针一线绣着补丁,针脚细密,每一针都透着认真,她总说“这衣服陪着你熬过最难的日子,不能丢”。
其实郑森知道,她是怕他忘了那些脚踏实地的时光。
听到脚步声,董友立刻抬头,眼里的疲惫被刻意压下,添了几分光亮,指尖还捏着没穿线的针,指腹上带着一点针尖扎出的红印,却毫不在意。
“御膳房温着莲子羹,加了你爱吃的冰糖,你这几日总熬夜批奏折,嗓子肯定干,喝点润润。”
郑森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那点红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他心头一紧,带着几分嗔怪。
“又不小心扎到手了?跟你说过,这些活让宫女做就好。”
他目光落在那件短褂上,唇角不自觉泛起暖意,声音也柔了几分。
“还在补这个?袖口都快成厚毡子了,穿着也不舒服。”
董友笑着把短褂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手边的小几上,动作轻柔,透着珍视。
“当年你穿着它射中第一只鹿,回来时马鞍上挂着鹿,脸上沾着泥,笑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眼睛亮得很,怎么能丢?”
她拉着他在榻上坐下,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她眼底添了几分暖意,语气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怕触碰到他的痛处。
“今日码头的事,宫中人都在传……父亲他,是不是还在气你没提前和他商议称帝的事?”
郑森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有一丝无力。
“他气的不只是这个。在他眼里,我当了皇帝,就忘了福建的根基,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带着我练兵、怎么一步步把郑家撑起来的。他觉得,我翅膀硬了,不需要他了。”
“我知道你难,”董友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父亲在福建经营了三十年,水师、商路都是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在他心里,那就是郑家的家底,是他给你的底气。”
“你派刘敬之、王承业去福建,他难免会多想,觉得你是在削他的权,怕他功高震主。”
她顿了顿,像是鼓足勇气,才继续说。
“不如……明日我去劝劝父亲?就说你是为了大夏的安稳,想让朝堂尽快稳定下来,不是有意疏远他,更不是忘了他的功劳。父子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结?”
郑森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心头一暖,暖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他想起去年前自己在福建受伤高烧不退,董友彻夜守在床边,用温热的帕子一遍遍擦他的额头,眼里满是慌乱和心疼,嘴里还不停念叨“一定要好起来”。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会是他一辈子的支撑。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一直用的方子,朴素却安稳,就像她给的安全感,从不需要刻意强调。
“阿友,”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带着几分沉郁,还有些不能对旁人言说的隐秘,“有些事,不是劝就能解决的。”
“父亲手里的郑氏集团,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家族势力’。”
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绪,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当年他靠海盗起家,收服的那些部众,靠的从来不是亲情,而是利益——谁跟着他能分到更多商船利润,谁能在沿海劫掠时得到更多好处,才会认他当首领。”
“现在我做了大夏皇帝,要的是一个能安稳的朝廷,不是一个靠利益捆绑的帮派。”
“那些跟着父亲的旧部,如今还借着‘郑氏嫡系’的名头贪腐、抢占地盘,就像之前户部的郑承祖,敢在路振飞的葬礼上克扣经费,”郑森的语气渐渐坚定,手臂不自觉收得更紧,借这份安稳给自己力量。
“若不严管,将来定会重蹈弘光朝廷武将专权的覆辙,到时候别说保百姓安稳,就连郑家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收紧,不小心掐得董友肩窝微微发疼,立刻松开手,带着几分歉意轻轻拍了拍。
“郑氏集团是我的根基,但现在根基里混进了贪腐的人,必须清理。”
“可清理的时候,不仅那些贪腐的人会难受,父亲也会觉得我在针对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自己……也不好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藏着难以言说的纠结——一边是帝王的责任,一边是父子亲情,他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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