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地理’。”肖雯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震惊,“欲知水势,必先明其河道走向,山川阻隔。民心之势,亦复如是。”她的书写棒点在代表洛阳的方框上,“譬如洛阳,天下之中,四战之地。扼通济渠咽喉,连接南北。然其地无险可守,若四方有变……”棒尖移动,指向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的广袤区域,“河北、山东,沃野千里,人口稠密,然屡遭征伐,民心易躁。此地若乱,如洪水溃堤,顺河南下,洛阳首当其冲!”她又指向西北,“关陇之地,表里山河,百二秦关。进可争雄天下,退可扼守险隘,养精蓄锐。此乃……形胜之地,王业之基!”
“王业之基”四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李世民耳畔!他浑身剧震,目光死死锁在那代表关陇之地的区域,心脏狂跳如擂鼓!这女子竟敢直言“王业”?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然而,这惊世骇俗的话语,却与他内心深处某个隐秘而澎湃的念头瞬间契合!关陇……表里山河……王业之基!
肖雯雯的书写棒并未停止,如同点将的魔杖,滑过地图:“再看南方。江淮富庶,乃朝廷财赋所倚。然水道纵横,民风……”她顿了顿,想起历史上江淮地域的复杂性,“民风与北方迥异,若沟通不畅,极易生隙。大运河,沟通南北之血脉,亦为掌控江淮之命脉。然开凿过急,征役太重,则血脉化为溃痈,反噬自身。”
她的分析冰冷而犀利,将帝国的地理格局与潜在的统治风险赤裸裸地剖析开来。每一个判断,都精准地楔入了李世民对这个混乱时代最深的忧思。
“娘子……真乃神人也!”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是激动,更是某种豁然开朗的震撼,“此图……此地理之论……拨云见日!世民茅塞顿开!”他再次看向那张简陋却重若千钧的图纸,眼神已完全不同。那不再只是山川河流的标识,而是清晰标注了力量源泉、危险所在和进取方向的——天下棋局!
“此图,可为凭依。”肖雯雯将手中的高分子薄膜舆图卷起,递向李世民,“然舆图是死的。其上民‘情’之冷暖,‘势’之消长,需耳聪目明,广布耳目,如蛛网般捕捉八方讯息,汇集研判,方能洞察先机。此谓之——‘情报’。”
李世民双手微微发颤,极其郑重地接过那卷薄薄的纸,如同接过传国玉玺一般小心。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异常的质地时,心头再次掠过一丝惊疑。这绝非寻常纸张!但此刻,这疑虑被巨大的、掌握力量的激动所淹没。
“情报……”他低声重复,如同咀嚼着金科玉律,“耳聪目明……汇集研判……”
“不错。”肖雯雯注视着他,“欲掌‘水’势,需三器相辅:算术以明其量,地理以辨其道,情报以察其情。三者合一,方能驭水行舟,不至倾覆。”
算术、地理、情报!三个看似独立,实则环环相扣的概念,在肖雯雯的阐述下,构成了一个清晰有力的认知框架,重重地烙印在李世民年轻的心灵之上。他紧紧握着那卷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胸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波澜壮阔。一种掌控的欲望,一种拨开迷雾看清未来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猛烈燃烧起来。
“娘子再造之恩,世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沸腾的心绪,准备再次郑重拜谢。
“纸上得来终觉浅。”肖雯雯却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种沉静的督促,“此图,此理,需深植于心,更需审时度势,化为己用。今日之课,到此为止。三日之后,此刻此地,考校你对此图的理解与推演。”
李世民眼中的激动瞬间化为昂扬的斗志和紧迫感。他用力点头,眼神坚毅如同磐石:“世民谨记!定不负娘子所望!”他小心地将那卷“纸”贴身藏好,再向肖雯雯和老妇人深施一礼,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这间改变了他命运的破败小院。背影挺直,已然初具渊渟岳峙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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