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被推开一道仅供扁食碗通过的缝隙。一只枯瘦、骨节粗大的手探了进来,将一只粗陶海碗放在门槛内的冰冷地面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却又透着掩饰不住的僵硬和疏离。
那只手停顿了一瞬,指节微微用力,似乎在门槛粗糙的木头上压了一下,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挣扎。最终,那只手还是迅速地缩了回去,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门轴再次呻/吟一声,缝隙重新合拢,将外面更深的夜色和那只手的主人彻底隔绝。
吴承恩蜷缩在墙角最浓重的阴影里,如同石化的雕像。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落的寂静中,他才缓缓抬起了眼皮。
借着门缝透入的一线微薄月光,他看到门槛内那只粗陶海碗里盛着的东西:一碗稀得几乎能照见碗底糙釉纹的粟米粥,上面漂浮着几片蔫黄的菜叶。旁边,堆着两个冷硬、粗粝、一看就是隔夜剩下的杂面窝头,灰扑扑的,像两块结冰的泥土。
残羹。冷炙。施舍。或者……更冰冷的东西?
没有言语,没有目光交汇,只有这碗无声无息出现在门槛内的、散发着隔夜寒气的食物。它像一个冰冷的句号,冷冷地钉在白日那场摧毁一切的雷霆风暴之后,宣告着一个不容置疑的结局:此间的界线已然划定。他是污秽,是麻烦,是必须被隔绝在“家”之外的存在。这碗粥,便是维系他那条贱命、避免他立即饿死在这柴房里,同时也是划清界限的最后凭证。
吴承恩看着那碗东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以及麻木之下更深沉的冰冷。他胃里空空如也,饥饿感如同细小的虫子啃咬着脏腑,但看到那碗粥,一种更强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了上来。那不是食物,是冰冷的锁链,是无声的唾弃。
他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脏了眼睛。视线掠过冰冷的地面,最终落在不远处墙角那堆陈年腐朽的木柴上。那里,几块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柴缝隙里,隐约透出一点……异样!
不是木头原本的棕褐或灰黑。那是一种极其黯淡、却与周遭腐朽格格不入的……纸的灰白!
吴承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尖锐的木刺扎进手掌和膝盖,带来细微的刺痛,但这痛感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身体。他伸出沾满灰尘污迹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柴垛深处的缝隙里,抠出了那个被掩藏的、卷成一卷的东西。
几张被揉搓得极其皱巴、边缘撕裂、沾满污渍的宣纸残片!
纸张入手冰凉、粗糙。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它们展开、抚平。昏暗中,熟悉的墨迹如同凝固的、干涸的血痂,刺入他的眼帘。
“……猿啸惊寒涧……”——那是他笔下的山魈长啸,带着野性的悲鸣。
“……孤舟度冥津……”——只留下半截船头和墨浪翻滚的痕迹,渡向何方幽冥?
“……金睛窥破……障眼……”——一只模糊却锐利的眼睛轮廓,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要刺穿这柴房的黑暗!
是《禹鼎志》!是书房里漫天飞舞的雪片中被彻底撕碎、遗弃、践踏的残骸!是父亲亲手判了死刑、碾入尘埃的“鬼蜮伎俩”!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被谁塞进了柴垛深处?是刚才那只送粥的手?!
吴承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紧闭的柴房门板!门外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死寂。但那碗冰冷的粥食,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充满矛盾与讽刺的问号,沉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父亲?是父亲?!
白日里雷霆震怒,斥其为妖邪蛊惑,亲手将其撕得粉碎,恨不得付之一炬的是他!此刻,将这残骸如同见不得光的赃物般偷偷塞进柴垛深处的……莫非也是他?!
为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吴承恩。理智在尖叫着否认——不可能!那愤怒如此真实,那撕书的动作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可眼前这带着泥土和柴薪气息、被小心藏匿的残稿又是如此铁证!那残稿边缘甚至带着撕裂时的毛糙,像一道道无声的、淌着血的伤口!
他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回掌心的残稿上。那墨迹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皮肤!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混乱的情绪在他胸中疯狂翻搅!愤怒?不,那愤怒已被更深的冰冷冻结。委屈?早已被绝望碾碎。此刻涌上来的,是一种更难以名状的、带着强烈刺痛感的……悲凉!一种洞穿了某种巨大悖论后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凉!
他厌恶这文字!憎恨这“蛊惑人心”的妖言!却又要将它们如同禁忌的残骸般藏匿保存?
他视我为污秽!恐惧我带来的灾祸!却又送来这维系贱命的冰冷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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