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拐到城门口，就见黑压压一群人围着告示栏，几个官兵挎着腰刀站在旁边，手里的铜锣时不时“哐哐”敲两下，嗓门洪亮地喊：“都安静些！听告示内容，关乎各家各户！”
爹赶着驴车想从侧边绕过去，可人群挤得水泄不通，驴车刚往前挪了两步，就被前面的人挡住：“别挤了！没看见官差念告示吗？”
两人只好停下车，大伯攥着车辕，爹扒开人群往里面凑，踮着脚才看见告示栏上贴的黄纸。
只见一个官服的差役展开告示，扯着嗓子念道：“其一，今岁春日雨水充足，庄稼长势喜人，特令各乡农户，下月起需额外缴纳三成粮税；其二，边关战事危急，朝廷需征调兵力，凡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皆需登记服兵役！”
“哐当”一声，有人手里的菜篮子掉在地上，人群瞬间炸了锅。一个老汉皱着眉跺脚：“刚下了种就催粮税！收成还没见着影，这税从哪儿出啊？”
旁边一个妇人捂着脸哭：“我家娃才刚十三，还没长大怎么就要去当兵了？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大伯和爹在人群后听得心头发紧，两人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家里男丁算下来，永平十六岁，永安十四，永吉十三，只有最小的永祥，今年十二不在服兵役的范围内。
照这告示，家里三个半大男孩子，连自家爹都没超五十岁，岂不是要把男丁都抽空？
爹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车绳，指节都泛了白，大伯压低声音急道：“这可咋整？家里没了男丁，田谁种？娃们要是去了边关……”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铜锣声打断。
等官差念完告示，人群蔫头耷脑地散了，有人边走边抹眼泪，有人唉声叹气地捶着墙。大伯和爹没敢多耽搁，爹猛地甩了一鞭驴车，驴受惊似的往前跑，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
风从耳边刮过，两人都没心思说话，心里只装着一件事：得赶紧回家商量对策，这兵役要是真摊到家里，天都得塌。
驴车还没停稳，娘就迎了出来，见爹和大伯脸色铁青，忙问：“咋了这是？城里出啥事儿了？”
爹跳下车，一把拽住娘往院里走，声音都发颤：“别问了，去把家里人都叫出来！官府下告示了，要征男丁当兵！十三岁以上都得去！”
刚从屋里跑出来的永平听见这话，手里的柴刀“当啷”砸在门槛上。
永吉攥着衣角躲在永平身后，小脸煞白：“哥，我不去当兵……我怕……”
一家人围着堂屋的八仙桌，阿爷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烟杆烧得通红也没察觉，“家里三个小子，连我都没五十，真要都被征走，家里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大伯娘抹着眼泪，拽着永平的胳膊不肯放：“永平才十六了，要是去了边关，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永吉刚满十三，连锄头都没握稳，怎么能去打仗？”
永平咬着牙，猛地站起身：“娘，我是大哥，要是真要去，我去！让弟弟们留下！”
“你胡说啥！”阿爷猛地把烟杆往地上一摔，“你去了，永安和永吉就能躲过去？官府要的是男丁，一个都跑不了！”
爹坐在一旁半晌才开口：“或许村长有办法？毕竟他跟里正熟，说不定能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法子。”
阿爷沉默了片刻，掐灭了旱烟：“也只能这样了。现在就去村长家，多个人多份主意，总比在家干着急好。”
一家人匆匆往村长家赶，今晚的天空没有月亮，村里漆黑一片。只有脚步踩在泥地上的声音。
到了村长家门口，大伯手哐哐哐地拍着门，力道大得门都在摇晃：“村长叔！开门！快开门！”
院里半天没动静，只传来村长迷迷糊糊的问道：“大半夜地不睡觉，是谁呀？”
“是我，姜家老大！”大伯急得嗓门都劈了，“真是有天大的急事找您商量，再晚就来不及了！”
院里的油灯终于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纸映出来，接着是“吱呀”一声响。
村长披着件打了补丁的外衣，揉着眼睛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姜家老少，个个脸色凝重，顿时也清醒了大半：“啥事啊？非得半夜着急忙慌地来？”
大伯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低却急：“村长，今天我们在县城看到士兵贴了告示，告示内容说官府不但要加三成粮税，还要征兵—了，凡是年满十三到五十岁的男丁，十日后就上门登记！”
村长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了，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抓住大伯的胳膊：“你说啥？加粮税？还征十三岁的男丁？这是当真？不是你们听错了？”
“千真万确！”爹忙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我扒着人群看了半天，那告示上的字还是官差还敲着锣一个个地喊出来的，关乎各家各户的性命，谁敢造谣？十日后就开始征兵了，一个都漏不了！”
村长听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原地转了两圈，嘴里喃喃道：“这可咋整……这可咋整……”
他突然停住脚，看着爹和大伯：“明天一早我就去镇长家问问是怎么个章程！要是当真要服兵役，我再问问，能不能……能不能用银子免去，哪怕卖地卖粮，也得保下一个男丁啊！”
“银子？”大伯娘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家里的银子给男丁免兵役应该够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银子免兵役。
村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大伯的肩膀：“眼下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折腾一天了，留着点力气，明天才有精神想办法。我明天去里正那探探口风。”
往回走的路上，每个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永吉走得慢，大伯干脆把他背在背上，孩子的胳膊紧紧搂着爹的脖子，温热的眼泪蹭在爹的后颈上，烫得大伯心尖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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