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的梧桐树又落了一层叶,林深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阳光走进咖啡馆时,苏晚正对着笔记本电脑蹙眉。他记得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不落下,像只蓄势待发却又犹豫着不肯展翅的蝶。
还是老样子?林深放下摄影包,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苏晚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加双倍奶泡,谢谢。她的声音总带着清晨露水般的湿润,尤其是在这样干燥的深秋。
咖啡馆老板将瓷杯推过来时,林深注意到苏晚屏幕上的文档——《梧桐巷志》。这个标题他见过三次,每次都停留在第三章。又卡住了?他啜着热拿铁,蒸汽模糊了眼镜片。苏晚把笔记本转向他,光标在1943年冬后面闪烁:找不到合适的叙述角度,总觉得差点什么。
林深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棵三人合抱的梧桐树。树皮上斑驳的刻痕里,藏着比年轮更密的故事。他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的那张泛黄照片,穿学生制服的少女站在同棵树下,麻花辫垂在胸前,笑容比枝头新芽还要清亮。
或许该从一棵树开始写起。他从摄影包里翻出速写本,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苏晚看着他笔下逐渐成形的树冠,忽然说:上周在档案馆查到,这棵树是1937年春天栽的,栽树的人叫沈知意。
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开一小团墨渍。林深的笔尖顿了顿,祖父的相册里,那个总出现在角落的身影,旗袍领口别着的玉坠上,正刻着二字。
一、玉坠与信笺
秋雨连绵的周末,苏晚抱着纸箱闯进林深的工作室。潮湿的空气里飘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她把泛黄的信笺铺满长桌:在沈知意的档案袋里找到的,全是加密的乐谱。
林深的指尖拂过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忽然认出其中重复出现的旋律——祖父晚年常坐在藤椅上哼唱的调子。这不是密码,他取来祖父的小提琴,松香在弓毛上拉出细微的白痕,是用变调记的日记。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窗外的雨恰好停了。梧桐叶上的水珠坠落在青石板上,和着琴声敲出奇妙的韵律。苏晚忽然按住他的琴弦:1943年冬天,沈知意消失了。她翻开档案馆的复印资料,泛黄的户口注销页上,死亡原因一栏写着,但钢笔字迹明显有涂改的痕迹。
林深的目光落在信笺角落的印章上。那枚梧桐叶形状的印记,与他珍藏的玉坠背面图案分毫不差。母亲曾说这是祖母亲手雕刻的,却从未提过她的名字。
明天去梧桐巷老宅看看?苏晚的睫毛上还沾着雨珠,像落了层碎钻。林深望着墙上祖父的遗像,老人临终前含糊不清的话语忽然清晰起来:知意...等我...
老宅的铜锁生了绿锈,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推开木门的刹那,满院疯长的杂草间,竟有株瘦弱的腊梅顶着花苞。苏晚蹲下身拨开枯叶,露出块断裂的石碑,沈氏园三个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
二楼阁楼的樟木箱里,藏着比信笺更惊人的秘密。褪色的旗袍包裹着个蓝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信封,收信人都是林砚之。最底下那封没有邮票,信封上沾着暗红的斑点,像干涸的血迹。
林砚之是我祖父的名字。林深的指腹抚过那些工整的小楷,忽然发现每张信纸右下角都画着小小的梧桐叶。苏晚翻开其中一封,纸张脆得几乎要碎裂:1943年11月17日,今天看到巷口贴了新的布告,砚之,你说我们还能等到明年春天吗?
暮色漫进阁楼时,他们在箱底找到本病历。泛黄的纸页上,沈知意的名字旁写着肺结核,但最后一次诊疗记录停留在1943年12月。林深忽然想起祖父骨灰里混着的那半块玉坠,原来不是天生的残缺。
二、雪夜的约定
初雪降临时,苏晚带着新发现敲开林深的门。她把转录好的乐谱摊在钢琴上,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最后这段旋律,藏着坐标。
林深按下琴键,熟悉的调子在房间里回荡。祖父的哼唱总在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截断。北纬31度14分,东经118度22分。苏晚指着乐谱下方的数字,正好是梧桐巷的经纬度。
他们踩着薄雪走进巷子时,梧桐树的枝桠在路灯下拉出细长的影子。苏晚忽然停在树后,指尖触到块松动的砖块。当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重见天日时,林深看见盒盖上刻着的日期——1944年2月14日。
盒里装着本素描簿,第一页是穿军装的青年,眉眼间有林深熟悉的轮廓。翻到最后一页,铅笔勾勒的梧桐树下,两个身影依偎着看雪,旁边写着:等到来年春,栽满整条巷的梧桐。
林砚之当年是国民党军官。苏晚的声音在雪夜里发颤,档案记载他1945年战死在淮海战役。林深忽然想起祖父衣柜深处那件褪色的军装,领口别着的领章,与素描簿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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