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常有同学围着他问“王府里是不是有金山银山”“皇帝吃饭是不是要一百道菜”,毓麒总是摇头:“我家现在也吃窝头,父亲说,浪费粮食是罪过。”
这期间,二哥恒馞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回国,在北洋军中任职。每次回家,都会给毓麒讲日本的军校生活,讲“军国主义”“民族精神”,毓麒听得热血沸腾,总缠着二哥教他打枪、练刺杀。毓朗知道后,并未斥责,只是说:“习武可以强身,但不能好斗。你二哥在军队,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争强好胜。”
民国六年(1917年),张勋复辟,北京城一夜之间又挂起了龙旗。肃亲王府里,毓朗的老幕僚们纷纷劝他“出山辅佐”,毓朗却闭门谢客,只对家人说:“闹剧罢了。”毓麒看着街上穿着清朝官服的人来来往往,觉得很滑稽,他问父亲:“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毓朗指着院子里的海棠树:“花开花落,自有时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复辟失败后,社会对前清宗室的敌意渐浓。有人在学堂里骂毓麒是“亡国奴的儿子”,他气得和人打架,脸上挂了彩。回家后,颜扎氏心疼地给他上药,毓朗却让他站在祠堂罚跪:“记住今天的疼。不是不让你争,是要争得有道理。人家骂你,你打回去,只能证明你和他一样没风度。真正的体面,是活出个人样来。”
那天晚上,毓朗给毓麒讲了肃亲王豪格的故事——当年豪格在关外征战,被多尔衮陷害,却始终不肯折节求饶。“咱们的祖宗,输过仗,流过血,却从没丢过骨气。”毓麒摸着脸上的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民国八年(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学生们举着“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的标语上街游行。毓麒瞒着家人,偷偷跟着同学去了天安门。看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听着震耳欲聋的口号,他第一次感受到“国家”二字的重量,不是王府里的祖训,不是书本上的文字,而是无数人攥紧的拳头和滚烫的热血。
回家后,他把见闻告诉三哥恒锟,恒锟正在画《流民图》,闻言放下画笔:“四弟,你长大了。这天下,早就不是咱们家的天下了,是所有人的。”
这一年,毓麒十七岁,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眼神里多了几分思索。他开始读《新青年》,学白话文,甚至和同学一起办了份油印小报,虽然只出了三期就停刊,却让他明白:时代的车轮,早已碾过王府的红墙,没有人能停留在过去。
三、弱冠谋生:在新旧夹缝中寻找立足之地
民国十年(1921年),毓麒从中学毕业。按照父亲的意思,他本该像二哥恒馞那样去军校,或像大哥恒耆那样进政府部门,可他却提出要去天津的洋行做事。
这个决定在王府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毓朗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我毓家子孙,就算喝粥,也不能去给洋人当差!”颜扎氏哭着劝他:“麒儿,听你父亲的话,稳稳当当不好吗?”
毓麒跪在父亲面前,磕了三个头:“爹,您教我们‘守礼、知耻、爱国’,可现在的‘礼’不是三跪九叩,‘耻’不是丢了爵位,‘国’也不是爱新觉罗的国。我去洋行,不是为了伺候洋人,是为了学他们的本事——他们怎么做生意,怎么管理,怎么让国家变强。您当年编新军,不也是学洋人吗?”
毓朗沉默了很久,看着这个最小的儿子,想起他出生时自己盼他“祥瑞”的期许,忽然叹了口气:“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不管多难,都不能回头。”
这年秋天,毓麒带着简单的行李去了天津,进入英商怡和洋行做学徒。洋行里的人大多知道他是前清宗室,有人好奇,有人轻视,他却不多解释,只是埋头做事。从打扫卫生、收发信件做起,很快就学会了用打字机,能说简单的英语,甚至能看懂进出口单据上的专业术语。
洋行的经理是个英国人,起初对他很冷淡,一次盘点货物时,发现毓麒能准确报出库房里每批茶叶的产地和保质期,惊讶地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毓麒笑道:“我父亲教过,做事要‘谨行’,不能马虎。”
在天津的日子很苦,住的是洋行提供的集体宿舍,吃的是粗茶淡饭,和王府的锦衣玉食天差地别。可他从未抱怨,反而觉得踏实。每月发了薪水,他除了留够生活费,其余的都寄回家里——大哥恒耆在财政部的薪水不高,三哥恒锟卖画收入不稳定,父亲的宗人府俸禄时有时无,家里的开销全靠二哥恒馞的军饷支撑,他想为家里分担些压力。
民国十二年(1923年),毓朗病重的消息传到天津。毓麒连夜赶回北京,肃亲王府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父亲躺在床上,已经认不出人,只是反复念叨着“新军”“海防”“祖宗”。毓麒守在床边,握着父亲枯瘦的手,把自己在洋行的经历讲给他听:“爹,我学会了做进出口生意,知道了茶叶怎么运到英国,布匹怎么从美国进来。将来,我也要让咱们国家的东西,卖到全世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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