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一旦开了闸,就止不住地往外涌。你一言,我一语,压抑了太久的悲愤和屈辱,在这个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周文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或用简单的词语表示理解和共鸣。他没有打断,更没有说教。他知道,此刻,倾听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等到大家说得差不多了,声音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偶尔的啜泣时,周文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老乡们,大家说了这么多苦。那大家想想,是咱们穷人生来就命贱,就该受苦吗?还是咱们懒,不肯下力气?”
“不是!”石头第一个喊出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咱种田人,谁不是一年到头土里刨食,汗水摔八瓣?力气咱有的是!”
“那是为啥?”周文追问。
众人沉默了。为什么?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好像天经地义。
周文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困惑而痛苦的脸,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不是因为命,也不是因为懒。是因为咱们的劳动成果,大部分都被地主拿走了!”
他拿起几块小石头,在泥地上摆弄起来。“大家看,假设这十块石头,是咱们一年辛苦打下来的十担粮食。地主什么都不干,就要拿走七担、八担!咱们自己,只剩下两、三担,甚至更少,勉强吊着命。年景不好,或者遇上灾病,还得向地主借债,利滚利,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他用小棍子指着那被拿走的“七、八担”石头:“你们说,是咱们养活了地主,还是地主养活了咱们?”
“是咱们养活了地主!”
这一次,不只是石头,另外几个汉子也几乎异口同声地低吼出来。这个道理,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们蒙昧已久的心灵。原来,不是他们靠地主施舍活命,而是地主像蚂蟥一样,趴在他们身上吸血!
“对!”周文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激越,“地主靠剥削咱们的血汗,住大屋,吃白米,穿绸缎。咱们累死累活,却吃不饱,穿不暖。这世道,不公平!”
“不公平!”众人的情绪被点燃了,眼中开始闪烁出一种新的光芒,那是阶级意识初步觉醒的光芒。
“那怎么办?”周文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等着老天爷开眼?等着地主老财发善心?”
“不能!”
“我们要起来斗争!”石头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跟着红军,斗倒陈家,把咱们的土地夺回来!”
“对!斗倒陈家!夺回土地!”其他几人的血性也被彻底激发起来,压抑的怒吼在小小的偏房里回荡。
周文看着眼前这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知道“火种”已经被点燃了。他按了按手,让大家坐下,语气恢复了沉稳:“斗争,不是光靠喊口号。要靠组织,靠咱们穷人自己抱成团。从今天起,你们几位,就是石江村农民协会的筹备委员!咱们要秘密地把更多像你们一样的穷苦人发动起来,团结起来!”
他详细布置了任务:谁负责联系哪几户可靠的贫雇农,用什么方式悄悄串联,如何警惕地主眼线的注意。
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几个人走出偏房,腰杆似乎比来时挺直了许多,眼神里不再是麻木和畏惧,而是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希望。他们像投入静默湖面的几颗石子,必将激起越来越大的涟漪。
周文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能感觉到,石江村这座压抑的火山,已经冒出了第一缕青烟。
……
接下来的几天,石江村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在石头等积极分子的秘密串联下,越来越多的贫苦农民被发动起来。他们通常在深夜,在牛棚,在山坡的背风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听着石头他们用最朴实、最粗粝的语言,复述着周文讲的道理——“谁养活谁”。
“是咱养活了陈万三!”
“土地是咱农民开垦出来的,就该归咱农民!”
“红军是咱穷人的队伍,是来帮咱翻身的!”
这些话语,像野火一样,在贫苦农民的心中蔓延、燃烧。
当然,风声也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地主陈万三的耳朵里。
陈家大院里,陈万三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听着管家低声汇报。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穿着绸衫,手指上戴着一个玉扳指,面相看似富态,但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阴鸷和精明,与他那个横行乡里的族弟陈霸天不同,他更善于用软刀子和算计来维持他的统治。
“……近来,村里那些穷棒子们,走动得有些频繁。特别是那个石头,还有周瘸子、王老蔫几个,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见了咱们的人就躲。”管家小心翼翼地说。
陈万三哼了一声,慢悠悠地拨动着扳指:“红军来了,给他们撑腰,胆子自然就肥了。不过是疥癣之疾,成不了气候。”他顿了顿,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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