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重地覆盖在石江村上空,连往日喧嚣的虫鸣也仿佛被这凝重的气氛所窒息,变得悄无声息。只有指挥部和临时充作医疗所的几处院落,还亮着摇曳的灯火,像挣扎在无边黑暗中的几簇微弱星火。
刘肖站在指挥部的院子里,仰头望着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寒星闪烁的天空,山风带着野猪岭方向隐约飘来的硝烟和血腥气,吹动他额前散乱的发丝,也吹不散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郁。许向前带着接应队伍回来了,带回了一百多名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战士,抬回来了几十名重伤员,也带回了程铁军还活着的消息,以及……那份沉甸甸的、用十几条最忠诚勇敢的生命换来的幸存者名单。
胜利?不,这绝不是胜利。这更像是一场用极高代价换来的、惨烈的生存。一口郁结之气堵在他的胸口,闷得发疼。
“团长,”周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铁军在医疗所,昏迷着,但苏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多是皮外伤和脱力。牺牲弟兄们的遗体……大部分没能带回来。”
刘肖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嗯”。他知道,乱军之中,能将活着的弟兄带回来已属万幸,遗体……他不敢去想那些年轻的生命,最终曝尸荒野,或被敌人侮辱的场景。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统计结果出来了,”周文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耳语,“一营出击时,算上赤卫队配合人员,共三百七十六人。撤回……包括轻伤员在内,二百零九人。牺牲……一百六十七人。其中,断后部队……无一生还。”
一百六十七。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刘肖的心上。他猛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张张或稚嫩、或憨厚、或坚毅的面孔,他们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在战斗中生龙活虎,此刻却都已化为冷冰冰的数字,长眠在野猪岭那片浸透了鲜血的土地上。
“粮食和药品呢?”刘肖的声音干涩。
“抢出来的,不到预估的三成。而且,为了轻装突围,沿途又丢弃了不少。”周文的回答带着无奈。
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只换来这点物资。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血亏。
“白建生……楚材……”刘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没有任何泪光,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用真实的物资做饵,调动他的部队,再以精锐进行反包围。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算计,更是心理上的碾压,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甚至可以给你,但你要用命来换,而且,换不走多少。
“根据赵立仁最后传来的消息,敌军在确认我们主力撤离后,并未深入追击,而是带着他们缴获的物资和……部分烈士的遗物,撤退了。看样子,他们此次的目标,就是重创我一营主力,打击我军士气。”周文分析着,语气中带着凝重,“经此一役,白建生的碉堡推进,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而我们……短期内,已无力组织同样规模的反击了。”
刘肖沉默着。他知道周文说的是事实。一营是他的拳头,是根据地最能打的部队,如今折损近半,骨干伤亡惨重,尤其是那些经验丰富的班排长,他们的损失,不是短时间内能补充的。不仅仅是兵力,更是士气。野猪岭的失利,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幸存战士和根据地群众的心头。
“牺牲弟兄的抚恤,要立刻落实。家里有困难的,苏维埃政府要全力帮扶。”刘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伤员,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告诉苏湘云,需要什么药,想办法,去搞,去换,去偷,也要给我搞来!”
“明白,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周文点头。
就在这时,赵立仁如同夜色中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院子。他脸上带着奔波后的风尘,眼神却依旧锐利,只是那锐利中,也难掩一丝疲惫和沉重。
“团长,周主任。”赵立仁的声音低沉。
“老赵,辛苦了。”刘肖转过身,看向他,“情况如何?”
赵立仁深吸一口气:“追击的敌军撤回后,与留守部队汇合,已经退往樟树镇方向。我们的人远远跟着,确认了他们的大致动向。另外,‘影子’冒险靠近观察,确认敌军此次参与反包围的,是白建生麾下最精锐的独立加强营,营长叫黄德贵,是白建生的心腹,以打法凶狠、作风顽强着称。”
“黄德贵……”刘肖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我们的人,损失大吗?”他问的是赵立仁手下的特战小队。
赵立仁摇了摇头:“按您的指示,以骚扰迟滞为主,没有硬拼。有几个弟兄轻伤,不碍事。只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为了确认断后弟兄的情况,‘山猫’……没能回来。”
又一个名字。刘肖感觉心脏再次被攥紧。赵立仁手下的人,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耗费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精英,损失任何一个,都令人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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