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再也无颜留在此地,猛地一甩手,推开挡在身前的随员,灰头土脸地冲出了祠堂。他的随员和警卫队长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来时的气势汹汹与此刻的狼狈离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祠堂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刘肖,目光复杂。有解气,有担忧,也有深深的忧虑。他们知道,今天这事,算是彻底闹大了,再无转圜余地。
刘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块垒都吐出来。他走到二营长王大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山,受委屈了。”
王大山这个糙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哽着嗓子道:“团长!我不委屈!只要您还带着我们,打哪儿我都跟着!”
刘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所有干部:“同志们,今天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不是要对抗上级,更不是要闹独立。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想保住咱们红军这点来之不易的火种,想用正确的方式继续革命!如果因为坚持真理、保护同志而受处分,我刘肖,一个人担着!”
“团长!”
“我们跟你一起担!”
干部们纷纷激动地喊道。
周文走到刘肖身边,低声道:“团长,话虽如此,但李德明这一状告上去,白修琦那边恐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肖打断了他,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黑石口的作战计划不变,按原定时间准备!我们要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告诉所有人,我们的路,没有错!”
“是!”众人齐声应道,士气重新被鼓舞起来。
……
夜色中,李德明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望着跳动的油灯发呆。白天的挫败和羞辱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的心。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更让他痛苦的是,他开始对自己一直坚信不疑的“正确路线”产生了一丝动摇。难道……刘肖他们说的,真的是对的?难道革命,真的不能只靠热情和口号?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李德明烦躁地问道。
“特派员,是我,陈启明。机要科送来了白代表的最新指示。”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李德明精神一振,立刻道:“进来!”
机要科长陈启明推门而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戴着眼镜,脸上带着惯有的谦恭和谨慎。他将一份电文双手呈给李德明:“特派员,这是刚刚收到的,加密等级最高。”
李德明接过电文,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电文是白修琦亲发,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厉,直接质问赣南方面为何迟迟没有“决定性行动”的报告,并再次强调“时机紧迫,不容贻误”,要求李德明“排除万难,坚决贯彻”,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措施”。
看完电文,李德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上面的压力越来越大,而他在下面却寸步难行。他看了一眼垂手侍立的陈启明,心中忽然一动。这个陈启明,看起来沉稳可靠,又是机要科长,应该能接触到很多核心信息……
“陈科长,坐。”李德明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陈启明微微躬身:“谢特派员,属下站着就好。”
李德明也没有强求,沉吟了一下,问道:“陈科长,你来根据地时间也不短了。依你看,刘肖同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对上面的指示如此……抵触?”
陈启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闪烁,他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说道:“刘团长……打仗确实很厉害,弟兄们也服他。只是……有时候可能过于看重部队的损失,显得……有些保守了。可能……可能是野猪岭之后,心态有些变化吧。”
他的话看似客观,却巧妙地迎合了李德明对刘肖“右倾保守”的判断,还隐晦地暗示了刘肖可能因为一次失利而变得畏首畏尾。
李德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关于部队的实际情况,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困难吗?”
陈启明叹了口气:“困难是有的。弹药是不太充足。不过……下面也有些弟兄觉得,老是躲着不打,也不是个事儿,憋屈得很。可能……刘团长也有他的难处吧。”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困难,又暗示了部队内部存在渴望打仗的声音,将矛盾 subtly 引向了刘肖的“保守”与部分官兵“求战”意愿之间的冲突。
李德明听着,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看来,刘肖确实是为了保存实力而刻意夸大困难,压制部队的战斗热情!这个陈启明,倒是说了几句实话。
他又和陈启明聊了几句,主要是关于根据地日常运转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员情况,陈启明都对答如流,态度恭谨。最后,李德明满意地点点头:“好了,陈科长,你去忙吧。今天我们的谈话……”
“特派员放心,属下明白,绝不会外传。”陈启明立刻躬身保证,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离开李德明的院落,陈启明走在昏暗的村道上,脸上那谦恭谨慎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投向黑夜深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而在不远处的一处屋檐阴影下,赵立仁如同融入了黑暗,默默地看着陈启明离去的背影,眼神锐利如鹰。
鱼儿,似乎开始试探着咬钩了。只是,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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