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御书房精致的雕花木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室内，龙涎香在鎏金香炉中静静燃烧，散发出宁神静气的淡雅气息。天武皇帝武烈并未高踞龙案之后，而是与萧瑟相对而坐于一张紫檀木茶台两侧，气氛少了几分朝堂的肃穆，多了几分家人般的随意。
萧瑟执起红泥小炉上咕嘟冒着热气的紫砂壶，动作娴熟地烫杯、置茶、高冲、低泡，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和杀伐之气不甚相符的沉静。他将一盏澄澈碧绿、香气清幽的茶汤轻轻推到武烈面前。
“陛下，尝尝这新贡的雪顶含翠，凝神静气。”萧瑟的声音平和，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武烈端起茶盏，并未立刻饮用，目光落在萧瑟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感慨。眼前这个年轻人，数月前还在京城以纨绔之名行走，如今却已是历经沙场血火，能与他这位帝王对坐商谈国策的栋梁。他身上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偶尔流露出的、仿佛看透世事的深邃，总让武烈觉得，自己这个“外甥”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茶稍后再品。”武烈放下茶盏，目光炯炯，“你今日进宫，不会只是专门来给朕泡茶的吧？有事直说，你我之间，不必绕弯子。”
萧瑟微微一笑，也放下手中的茶壶，神色转为正式：“既然陛下垂询，萧瑟便直言了。今日前来，确有两事需与陛下商议。”
“其一，是关于三皇子，武毅。”
武烈眉头微挑，不动声色：“哦？毅儿他去找过你了？”
“是。”萧瑟点头，“三殿下心怀抱负，见大殿下在北风烈中历练，武艺韬略精进，心向往之，亦想投身军旅，为国效力。”
武烈哼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志气。那你意下如何？北风烈如今是你一手掌控，收与不收，在你。”
萧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吹拂着茶沫，缓缓道：“陛下，萧瑟近日读了些杂书，偶有所得。纵观历史长河，一个王朝的兴衰，一个时代的辉煌，其关键往往并非仅在于拥有一个雄才大略的掌舵者。”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坦诚地看向武烈：“更在于，能否让船上的每一个人，都能站在最适合他的位置上，发挥出他最大的能力与价值。掌舵者固然重要，但若没有精通航海的了望手、力大无穷的桨手、熟悉水文的引航员，甚至负责补给、维修的工匠，这艘大船，即便方向正确，也难行稳致远，甚至可能中途倾覆。”
武烈目光微凝，身体不自觉微微前倾，显然被萧瑟这番话所吸引。他身为帝王，自然深知平衡与用人之道，但萧瑟以此类比，显然意有所指。
萧瑟继续道：“并非每个人都适合做那唯一的掌舵者，也并非只有执掌兵权、沙场建功才是报效国家的唯一途径。有些人，天生就是将才，适合在疆场纵横，如大殿下武泰；而有些人，或许其长处在于经营、在于谋划、在于格物致知。唯有让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各展所长，强强联合，形成合力，方能使我天武这艘大船，乘风破浪，经济腾飞，最终实现真正的国泰民安。”
他顿了顿，终于说到了武毅：“三殿下武毅，萧瑟曾仔细观察过。他心思缜密，于数字格物一道颇有天赋，待人接物也自有章法，更曾就南方水患治理提出过颇具巧思的建议。其性情，或许并非最适合军旅的杀伐果断，但在经营筹划方面，却有着难得的敏锐与潜力。”
武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对自己这个三儿子的印象，多停留在乖巧、读书尚可上，却从未从“经营天赋”这个角度去考量过。萧瑟的观察，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
“你的意思是……”武烈沉吟道。
萧瑟放下茶盏，语气变得具体而明确：“萧瑟有意，在天武各大重要州府，筹建一系列规格统一、服务上乘、兼具信息汇集功能的酒楼。此事，若交由三殿下全权掌舵，让他从选址、筹建、人员管理、经营策略等方面一力承担，或许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才能，让他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台。这并非让他沦为商贾，而是以另一种形式，为天武汇聚财富，畅通信息，观察民情，其重要性，不亚于治理一州之地。”
接着，萧瑟压低声音，详细阐述了他的构想：“如此如此……酒楼明面经营，暗里可作为朝廷的耳目，收集各方情报，监控地方吏治，甚至成为传递特殊信息的节点。所需启动资金，可由萧瑟协调钱富、孙浩等人先行垫付，待盈利后逐步归还，或折算成股份。此举，既锻炼了武毅，又为朝廷开辟了新的财源与信息渠道，一举多得。”
武烈听着萧瑟条理清晰、谋划深远的叙述，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台上轻轻敲击着，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他不得不承认，萧瑟的这个提议，极具诱惑力，也极具开创性。让皇子去经营酒楼，看似荒诞，但若真能如萧瑟所言，发挥出如此巨大的作用，那无疑是给天武的统治嵌入了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和一只源源不断的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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