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高铁站候车大厅,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悬着半片蜷曲的银杏叶,是昨夜被北风卷进来的。林未把帆布包往金属椅底下塞了塞,拉链头磕在瓷砖缝里,发出一声闷响,在空旷的大厅里滚了两圈,被远处自动售货机的制冷声吞没。
她面前的玻璃幕墙蒙着层薄雾,指尖贴上去能画出模糊的水痕。外面的停车场还沉在墨色里,只有三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绿灯,像三只蛰伏的萤火虫。大厅里零星坐着十几个人,彼此隔着至少两个空位,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只有保洁阿姨的拖把划过地面,留下潮湿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姑娘,能帮我递张纸巾吗?”
旁边座位传来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林未转头,看见一个穿藏青色外套的老太太,头发用黑色发网拢着,手里攥着个印着“社区医院”字样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药。她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指腹上有一层薄茧,像是常年做针线活留下的。
林未从包里翻出纸巾盒递过去,老太太接的时候,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撞了下她的手背,凉得像块冰。“谢谢啊,”老太太擦了擦眼角,“这眼睛不行了,一到早上就发涩。”
“您是要去外地看病吗?”林未问。她本来不想多话,可老太太眼里的红血丝太明显,像揉进了细沙。
老太太点点头,把药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对着头顶的灯看说明书,字太小,她得把纸贴到鼻尖前。“去南京,我儿子在那儿。之前在社区医院查,说肺上有个小结节,让去大医院再看看。”她的声音顿了顿,“其实我不想去,怕花钱,可儿子非让去。”
林未没接话,转头看向大厅中央的电子屏。红色的车次信息在黑色背景上滚动,G7462次,上海虹桥到武汉,预计检票时间5:15。她的票就是这趟,要去武汉参加一个面试,岗位是儿童绘本编辑。简历投出去的时候,她没抱太大希望——本科是汉语言文学,没学过插画,也没做过编辑,只在毕业那年,给邻居家的小孩画过一本关于流浪猫的小书。
可上周HR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很温和:“我们看了你附在简历里的绘本,觉得很有温度。其实我们这个岗位,更看重对孩子的理解,技术可以慢慢学。”
那通电话挂了之后,林未在出租屋里哭了很久。毕业两年,她换了三份工作:第一份是教育机构的语文老师,因为机构倒闭丢了工作;第二份是出版社的校对,每天对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眼睛疼得厉害,也看不到未来;第三份是新媒体运营,要追着热点写标题党文章,她写了三个月,终于在某个深夜,把写好的推文删掉,递交了辞职申请。
“姑娘,你也是去南京?”老太太又开口了,手里的药盒已经放回了塑料袋,“看你年纪轻轻,是去上学还是工作?”
“我去武汉,面试一个工作。”林未说。
“武汉好啊,热干面好吃。”老太太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我年轻的时候,跟我老伴去过一次,那时候还是绿皮火车,坐了二十多个小时,下车的时候,腿都肿了。”她顿了顿,“现在多好啊,高铁几个小时就到了。”
林未也笑了。她想起第一次坐高铁,是高考结束那年,去北京看天安门。那时候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树飞快地往后退,觉得未来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轨道,铺满了光。可现在,她觉得未来更像候车大厅的地面,亮得能照出人影,却不知道下一步该踩在哪里。
五点整,广播里传来检票通知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杂音。林未站起来,把帆布包从椅子底下拿出来,拉链头又磕了下瓷砖,还是那声闷响。老太太也慢慢站起来,她的腿好像不太方便,扶着椅子扶手,顿了顿才站稳。
“那我先走啦,姑娘。”老太太说,“祝你面试顺利,能找到好工作。”
“谢谢您,也祝您看病顺利。”林未说。
她们朝着不同的检票口走,老太太走得慢,藏青色的外套在空旷的大厅里,像一片慢慢飘移的叶子。林未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正扶着栏杆,跟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打听什么,工作人员弯着腰,听得很认真。
检票口前已经排起了队,林未站在队尾,把身份证攥在手里。指尖传来卡片的硬度,上面印着她的照片,还是大学毕业时拍的,头发扎得很高,眼神里满是懵懂的期待。
队伍慢慢往前挪,她听见前面两个人在聊天。是一对年轻情侣,男生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女生手里拿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正含在嘴里。
“你说我们到了武汉,先去吃热干面还是三鲜豆皮啊?”女生问,声音甜甜的。
“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带你去吃户部巷的热干面,我上次跟我室友去吃过,超正宗。”男生说,伸手揉了揉女生的头发。
“那我们明天去东湖骑行好不好?我看攻略上说,东湖的樱花虽然谢了,但是柳树特别好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无数之众请大家收藏:(m.20xs.org)无数之众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