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灰光如同稀释的墨汁,缓缓浸透城市的混凝土骨架。
陈三皮拖着那个仍在冒着缕缕黑烟的破损外卖箱,一头扎进了龙蛇混杂的城中村。
高楼的阴影与密集的握手楼交织成一张巨网,为他提供了天然的庇护。
昨夜教学楼地动山摇的爆炸,其剧烈的余波至今仍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上疯狂跳动。
他下意识地伸手,隔着夹克摸了摸胸口,那枚冰冷、扭曲的保温桶金属残片,如同一块护身符,还在。
它的锋利边缘,是他与那个疯狂世界保持清醒的唯一触点。
他拐入一条散发着酸馊气味的窄巷。
巷口,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旁,一台外壳破裂、满是污渍的报废收音机突兀地立在那里。
就在陈三皮经过的瞬间,收音机里发出“滋啦”一声电流爆响,紧接着,一段婉转凄切的昆曲选段毫无征兆地流淌出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游园惊梦》。
那声音空灵得不似人声,仿佛是从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中捞出来的,带着湿漉漉的寒意。
然而,旋律只唱了半句,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陈三皮脚步一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缓缓蹲下身。
左眼的青铜纹路微微发烫,幽光流转,让他清晰地看到收音机的喇叭网格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他用那枚新生粉笔的末端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一个异物掉了出来,滚落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
那是一截手指,皮肤因失水而干瘪,呈现出冻僵后的灰白色。
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但在那指甲缝里,却用针尖之类的东西,刻着两个模糊不清的小字。
陈三皮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他认得那两个字。
三皮。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截手指上,还套着半截黑色的防滑手套,手套的内侧边缘,有一个用油性笔写下的编号——A17。
那是他死亡当天,他所属的外卖片区给他这双手套做的标记。
这不是巧合。这是来自阴间的死亡通知。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胸前外卖箱的内侧盾面,那片鳞膜终于结束了剧烈的翻滚,猛地刷新。
一行被浓重血污浸染的紫色订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姿态,弹射而出。
【紧急致命订单:】
【订单内容:在记忆锚点彻底崩解前,取回‘未唱完的第三折’。】
【送达地点:饿殍戏班·后台戏箱】
【警告:收件人已启动追杀协议。】
【倒计时:00:00:00】
没有秒数,没有分钟,没有小时。
归零。
陈三皮知道,这不是一个即将开始的警告,而是一份已经生效的追杀令。
那个看不见的“收件人”,已经开始从他的记忆里,一帧一帧地删除他存在的痕迹。
夜色如浓墨,将城中村最后一丝光亮也吞噬殆尽。
当晚十一点四十七分,村西那片拆迁后留下的空地上,一座古朴的红漆戏台毫无征兆地拔地而起。
戏台两侧挂着惨白的灯笼,无风自摇,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光影。
后台传来一下、又一下的鼓板轻响,像是病入膏肓之人的心跳。
陈三皮蜷缩在一堵断墙之后,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天灵盖。
戏台下,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观众,全是村里的居民。
他们眼神涣散,直勾勾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戏台,脸颊上布满了干裂的血痕——那是极度脱水昏迷前,眼泪腐蚀皮肤留下的痕迹。
子时将至,一个身着水袖戏服的清瘦身影缓缓走上台。
他面如冠玉,眉眼间却萦绕着化不开的愁绪与怨气。
正是民国昆曲小生,杜九郎。
他水袖轻扬,未见启唇,那婉转凄绝的唱腔便已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人的太阳穴。
陈三皮只听了半句,便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童年时高烧不退、意识模糊的破碎片段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死死咬住舌尖,强行将翻腾的记忆压下。
左眼的青铜面具光芒大盛,扫描全场。
在幽冥之眼的视野里,杜九郎和后台那个隐约可见的花脸武生,脚下空空如也,没有影子。
他们走过的地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们仿佛不属于这个维度,只是硬生生投影在此的一段悲鸣。
更诡异的是,后台那厚重的帘幕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的一件东西——一件叠放整齐的旧款外卖制服,肩章上的片区编号,正是他曾经所属的区域。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靠近探查时,口袋里那枚由影鸦残魂寄居的纽扣,轻微地、急促地连续震动了两下,随即彻底冰冷、死寂。
影鸦首领的最后一丝执念,终焉。
但它留下的最后一道讯息,却如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了陈三皮的脑海里:戏箱之下,是地脉支流,连通着市二中地底的旧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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