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忽然抓住船舷,指节泛白:“我妹妹要是真在育婴堂,你们扣着她没用。”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五岁时得过天花,脸上有疤,左胳膊肘有颗痣,你们去对一对就知道。”
老头的篙顿了顿:“兰草昨晚就从育婴堂跑了,现在藏在公和祥码头的煤堆里。”他往赵刚手里塞了个哨子,“吹三声长的,她就会出来。”
乌篷船靠岸时,晨光已经穿透雾气,照在码头的吊车上。陈生扶着苏雪上岸,忽然发现她后颈的针眼变成了紫色:“药好像没起作用。”他解开马褂,给她裹得更紧些,“老中医说过,马钱子的毒要是入了心脉,得用活人血做药引。”
苏雪抓住他的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密码本里的船票,座位号是十三排七号——去年我在南京上学,宿舍号就是十三栋七室。”她忽然笑了,血珠溅在陈生的袖口,“看来宫泽早就查过我的底细。”
赵刚吹了三声哨子,煤堆后面果然钻出个穿粗布衫的姑娘,头发上沾着黑灰,左胳膊肘果然有颗痣。她看见赵刚,忽然扑过来,手里攥着半块银镯子——上面刻着的“兰”字,缺了个角。
“他们说你在悔过书上签了字,我就知道是假的。”兰草的声音发哑,从怀里掏出张揉烂的纸,“这是我从伊万诺娃的梳妆盒里偷的,上面有码头兄弟的名单,是真的!”
陈生接过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盖着个鲜红的印章——是日本陆军情报部的章。他忽然往苏雪嘴里塞了颗药丸,是刚才油纸包里剩下的:“这药得用热血送服。”他咬破自己的指尖,把血滴进她嘴里,“老中医没说假话,只是药引得是心甘情愿的。”
苏雪的后颈忽然不疼了,她看着陈生指尖的血珠,忽然想起昨夜在凝香阁,他帮她理鬓发时,指尖擦过她耳后的胭脂印。那时候她就该知道,这个总爱穿黑绸马褂的男人,袖口藏着的不只是枪,还有别的东西。
“青岛的船票,我们得去。”苏雪把名单折起来,塞进兰草的粗布衫,“宫泽想引我们去樱花号,肯定不只是为了军火。”她往陈生手里看,他的指尖还在流血,“你刚才在密室,往密码本里塞了什么?”
陈生把半截佛珠掏出来,里面的毒针已经被他取出来了:“沈老三的佛珠里,每颗都藏着毒针,只有第十九颗是空的,里面刻着行字——‘眉妩胭脂,青岛码头’。”他忽然笑了,“柳如眉的胭脂铺,在青岛有个分号,老板是个俄国女人,左手无名指缺半节。”
赵刚忽然把铁钳往船上一扔,从兰草手里拿过名单:“这上面的兄弟,有五个在青岛码头扛活。”他往陈生手里塞了把钥匙,是从黄老头那里讨来的,“十三号仓库的货,今晚就得装船,我们得赶在宫泽前面。”
乌篷船已经划远了,老头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我儿说,伊万诺娃的情人是法租界董事,其实那董事早就被田中收买了,烟馆的地窖,根本藏不住货……”
苏雪望着芦苇荡尽头的公和祥码头,吊车上的旗子在晨风中招展,是日本的太阳旗。她忽然想起田中别在西装上的栀子花,花瓣里的字条写着“樱花号的锅炉,藏着炸药”。
“我们得去买身新衣服。”陈生拽了拽苏雪被勾破的旗袍,“去青岛的船,查得严,穿成这样会被盘查的。”他往赵刚手里看,“你妹妹的银镯子,得找个金匠修修,缺的那角,正好能嵌颗蓝宝石。”
兰草忽然指着码头的方向,那里驶过来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是“沪A·731”——是特高课的车。田中次郎坐在车里,金丝眼镜在阳光下闪了闪,手里把玩着串蜜蜡佛珠,正是从晚香楼抄走的那串。
“看来我们得换条路去码头。”陈生把苏雪往芦苇丛里推了推,自己却迎了上去,手里把玩着那半截佛珠,“田中大佐来得正好,我们正想找您借张去青岛的船票。”
田中推开车门,皮鞋踩在湿软的泥地上:“陈先生倒是爽快。”他往苏雪藏身的芦苇丛瞥了眼,“苏小姐的马钱子毒解了?我这有更好的药,是宫泽先生特意从东京带来的,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陈生接过药瓶,瓶身上的标签写着“番木鳖碱”——马钱子的主要成分。他忽然往田中手里塞了张纸,是从密码本上撕下来的:“这是去青岛的军火清单,宫泽先生要是想要,明晚樱花号上,我们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田中的眼镜滑到鼻尖:“陈先生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们?”他忽然往车里喊了句日语,接着下来两个穿和服的女人,手里捧着两套西装旗袍,“宫泽先生说,去青岛得穿体面些,这是给你们准备的。”
苏雪从芦苇丛里走出来,接过旗袍,料子是上好的杭绸,盘扣是珍珠做的——和柳如眉旗袍上的一模一样。她忽然往田中手里看,他的袖口沾着点煤屑,是公和祥码头特有的无烟煤。
“明晚七点,樱花号。”苏雪把旗袍往身上比了比,长度正好到脚踝,“我会带上伊万诺娃的地窖图纸,陈生会带上军火清单,赵刚……”她往赵刚手里看,“他会带上你想要的悔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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